靠着这份钱,冯岚能供上自己租房的花销,但再加上学杂费和日常生活就有点不够看。所以十点钟离开超市后,冯岚还报名了工厂叠纸盒的小时工,他还年轻,手快一点按量给钱的工厂他一小时能赚两百,按时间算的那种就给的少了,东西要的不急,有的一天可能才给两百,比谁耗得起。
总之这样一个月下来,冯岚的收入维持在三千到四千,一个月过去,该花的花完,还能有一点余钱攒下来。
于莲了解情况后,试图给冯岚申请助学金,也说过可以帮他一点。但冯岚都拒绝了,他自觉过得还行,苦点累点不算什么,日常生活不是维持着了吗?而且他手里其实有一笔老家房子的拆迁款,这笔钱他为了妈妈压着不动,但只要这笔钱在手里,他实在没脸去占其他人的助学金名额。
冯岚也知道,于莲是觉得他有学习天赋,希望他不为生活发愁,好好学习,把偏科的大脑再开发一下,争取数学不在五十分打转。可惜冯岚觉得没这个必要,一来他清楚自己天赋受限,没长一个数学的脑子,二来他不想总去面对于莲关心的目光,那让他觉得自惭形秽——因为他现在的成绩有一半自己的“功劳”,他出于近几年都没法离开阳城的客观原因,在主观上就没想好好努力。
阳城不算个大地方,最拔尖的学校只是二本,冯岚不能离开,就只能在那么几所学校里挑选,而那几所学校以冯岚现在的本事就是把数学这一科丢了也完全足够。
真的足够,毕竟退一步还有专科。学什么习,不如打工,不如挣钱,能维持日常生活固然很好,但冯岚还是想多多攒钱,让母亲生活得更好一点。
十二点多,冯岚挪动僵直的双腿离开工厂,找到自己嘎吱作响的自行车,披星戴月地回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老街旧楼的一间面积不大的一居室,冯岚自姥姥病逝后就一直自己住在这里。
这栋楼是当年开发商的一处规划失误,比其他楼都要小一圈。开发商一拍脑门,做了一层两户,一户一卫一厨,开放式卧室连客厅,主打一个适合独居人士。
冯岚每天路过生锈的老信箱,穿过贴印着不知多少小广告的楼道,上到二楼左转,进门后是短窄的过道,左手小厨房,右手卫生间,往里迈两步就直接能看见床,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就多摆了一张椅子,是房东安置的。房东人很好,见他一个学生给了不少优待,甚至连押金都没要,让他什么时候不住了招呼一声就行。
冯岚拎着自行车,在门口看了一眼电表箱,然后开锁进屋。他摸着黑把车放到床边空地,换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先插好电蚊香,然后一头栽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冯岚觉浅,睡得不实,半梦半醒间一直觉得屋里有人,门外也有人。这么迷糊了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半,真来了个人站在门口,先是拨锁,然后使劲砸门。
冯岚一个激灵坐起来,黑暗中拧眉看着震响的门。
“谁?”冯岚脑子还不太清醒,“这屋有人。”
门外的人骂了一声,似乎也吓一跳。冯岚听出那是个男人,又不确定对方来意,正琢磨要不要去厨房拿把刀防身,门外的人就很迷茫地问:“这不是三楼?”
冯岚听出这人声音有点含糊,猜他大概是喝多了,于是一边回答“这是二楼”,一边默默起身抓住椅背,准备拿椅子当武器。外面的人又骂了一声,更含糊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不一会儿冯岚听见踉跄杂乱的脚步声,再一会儿冯岚就听见自己头顶传来噼里啪啦不知道怎么了的动静。
冯岚放下心,把椅子往旁边一撇,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觉得刚才外头那人的声音耳熟。
他一贯对身周的事漠不关心,能让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耳熟但又分辨不出来是谁的,肯定是最近才说过话,但之前没交集的人。
这样的人……
楼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冯岚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子里。再一阵噼里啪啦,冯岚越听越像是有人摔地上起不来。冯岚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只知道一种类似的情况,伴着刺目的鲜血和濒死的……
冯岚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枕头边的t恤套上,起身出门一气呵成,上楼去看情况。
楼上先前一直没人,昏黄的灯光下能看见门口堆着不知道谁家的杂物。现在这些杂物被撞散一地,本该锁死的老旧防盗门和斑驳的漆黄木门全都大开,一个人影在房间的几个行李箱间翻腾,冯岚走到门前,仔细地看了一眼。
“操。”那人把脚从两个行李箱间拔出来,醉醺醺地低头看,“什么玩意儿咬我的脚?”
冯岚有点惊讶。
“邱遇?”
邱遇属实是喝大了。他一般不会喝成这样,出于对邱林风的反抗和厌恶,他对喝酒这件事并不热衷,只从小耳濡目染,遇到烦心事,尤其今天这样跟亲爹彻底掰了的烦心事,他还是会选择用喝酒的方式来发泄。
一杯两杯还行,一瓶两瓶下肚,最后邱遇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模糊地记着张鹏和刘鹏不放心,要送他,他不同意,最后那俩只能妥协,要了司机的手机号确认他的安全。
他现在安全了吗?
估计不安全,不然怎么会在崭新的家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