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南郡上贡的新茶，二弟不喝？”
&esp;&esp;“我怕有毒。”
&esp;&esp;此话一落，厅中一瞬静下来。
&esp;&esp;青年执盏的手顿了顿，杯中透青色茶液随即晃荡几分，面上却不显异色，只眉间轻不可察一紧，旋即轻笑道：“二弟还会怕？”
&esp;&esp;“向来只有旁人惧你这二少爷的份。”
&esp;&esp;商厌倚着檀木榻角，身形半斜，一手摩挲着袖间另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轻懒：“裴长公子的茶，一向太淡。”
&esp;&esp;“那真是不巧，尔尔说喜欢，便多备了些送来。”裴璟回道，语气温和，“她说比二弟屋里那股子药味好闻多了。”
&esp;&esp;闻言，商厌眉尾微挑，终于抬眼。
&esp;&esp;“她说的？”
&esp;&esp;“亲口说的。”
&esp;&esp;裴璟垂眸，一边轻轻转动茶盏，一边慢声道，“尔尔刚来我这养身子时，总是做噩梦，她跟我说——‘总会梦到受罚的日子，梦里的她又冷又饿，唯一能闻见的味道，是二少爷屋里终年不散的苦药味。’”
&esp;&esp;他顿了顿，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几分好整以暇的柔和笑意：“尔尔还说，‘哥哥抱着睡觉的时候，从来没有噩梦。’。”
&esp;&esp;“我从未问过她这些，小狐狸却说得很欢。”
&esp;&esp;“”
&esp;&esp;好半天过去，少年喉咙间才闷出一声嗤笑。
&esp;&esp;“那又如何？”
&esp;&esp;“听裴长公子这话，是来兴师问罪的？
&esp;&esp;裴璟抬手端盏，啜了一口，嗓音不见波澜：“二弟言重了。”
&esp;&esp;“只是，我不过才离府几日”
&esp;&esp;裴璟瞥了少年一眼，继续道：“院里好生养着的妹妹，竟然就不见了。”
&esp;&esp;“真是奇了，我那屋子榻上还留着尔尔未迭的被褥，桌上放着她咬过的糕点。”
&esp;&esp;青年语调轻柔，笑意却不达眼底，“若不是问过承澜才知晓，是二弟将人带走了，我还真以为，是这只小狐狸贪玩跑出去，迷了路。”
&esp;&esp;倚着榻背的少年闻言，终于肯发出一声轻笑：“你东院的守卫太松了。”
&esp;&esp;“是。”裴璟点头，不争辩，“是我疏忽了。”
&esp;&esp;“所以，我来接她。”
&esp;&esp;“她不走。”商厌懒洋洋道。
&esp;&esp;“尔尔说了？”
&esp;&esp;“说了。”
&esp;&esp;哭着说的。
&esp;&esp;商厌将手从袖中伸出，露出一截腕骨，皮肤阴白，骨节薄而漂亮——那上头一枚咬痕深深嵌着，紫红未退，咬痕斜斜落在骨头边，艳得逼人。
&esp;&esp;“她说，她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二哥。”
&esp;&esp;偏头，看了看那痕迹，少年似笑非笑：“她在你那喊‘哥哥’的时候，也是会哭着喊的？”
&esp;&esp;裴璟手指顿住。
&esp;&esp;茶盏里的水微微荡了一圈，白腻的瓷杯中起了一点涟漪
&esp;&esp;那腕骨上的咬痕分明是故意亮出来给他看的。
&esp;&esp;痕迹又深又红，斜斜落在少年苍白得病态的皮肤上，一点不遮，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esp;&esp;在此刻，反倒成了某种炫耀的标记。
&esp;&esp;裴璟盯着那道印看了片刻，目光缓缓低下去。
&esp;&esp;垂眸，抿了一口茶，唇齿间的苦涩却全不是茶味。
&esp;&esp;——妒忌。
&esp;&esp;——他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掷向商厌那张艳丽的脸。
&esp;&esp;贱人
&esp;&esp;裴璟的目光没有长久地停留在那道印记之上，抬眼望向商厌：“二弟这是何意？”
&esp;&esp;商厌嗤笑：“你觉得呢？”
&esp;&esp;“小狐狸那晚可黏人得紧，边哭边咬，咬得血都渗出来了，还不愿撒口。”
&esp;&esp;“裴长公子，你说，她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esp;&esp;青年静静看着商厌，唇边笑意没散，语气更轻了些：“她哭得厉害吗？”
&esp;&esp;“哭得不成样子。”商厌舔了舔唇，“身下哭，嘴里也哭。”
&esp;&esp;“我问她要不要停，她还摇头。”
&esp;&esp;裴璟听着，眼底情绪一点点沉下去。
&esp;&esp;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茶盏，骨节泛白。
&esp;&esp;“她在我这，从不哭。”
&esp;&esp;“是吗。”商厌抬起眼，睨了青年一眼，“那是你碰得不够深。”
&esp;&esp;交谈至此，厅中氛围几乎凝成冰
&esp;&esp;裴璟率先开口道：“我今日来，不为与二弟你争什么。”
&esp;&esp;“又尔自幼胆小，倘若她真愿意跟着你，我绝不会拦，可若是被强哄着的——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还真得问她一句究竟愿不愿意。”
&esp;&esp;商厌靠着榻，指腹抚着玉扳指，一圈、一圈，又一圈，像是少年耐心耗尽前的漫无目的。
&esp;&esp;“怎么？二弟。”裴璟语调缓慢，“你怕她见了我，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esp;&esp;“还是怕你自己，听见不愿听的？”
&esp;&esp;话音刚落，厅中静了一瞬。
&esp;&esp;桌上的檀香燃得极慢，青色的烟灰在案几上弯成细缕，绕过茶盏、衣角，流入无人应答的沉默。
&esp;&esp;原本上下推动的玉扳指在少年指根处停住。
&esp;&esp;眼睫缓缓抬起，终于懒得再装。
&esp;&esp;一双眼眸幽黑，眼尾轻微上挑，本就艳得过分，此刻却生出一丝近乎凉意的薄怒——商厌静静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
&esp;&esp;那眼神是眯着的，眉眼艳冶，眼尾绯红，却因隐怒而更显冷意。一头终于被逼得睁开眼的困兽。
&esp;&esp;半晌，商厌低声道：“长公子还真是闲。”
&esp;&esp;裴璟依旧在笑：“妹妹若不受欺负，我也乐得清闲。”
&esp;&esp;少年不耐地啧了声。
&esp;&esp;“来人。”
&esp;&esp;厅外帘影轻动。
&esp;&esp;一名侍从疾步入内，拱手俯首：“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