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元点头,太后又问她:“什么公道?”
小姑娘的脊背挺的笔直,好像是一竿翠竹,眼睛里也透着坚毅,太后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你要知道,今儿这话传出去,咱们大周是以孝治天下,但凡是你有半点错漏,你的一生便毁了。”
苏嬷嬷震惊的抬了抬下巴,看着朱元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我母亲死于非命,被人谋害,死不瞑目……”朱元两只手撑在地上,重重又给太后磕了个头,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掉下来:“请太后替我母亲伸冤!”
死于非命、被人谋害……好重的字眼,卫皇后正色起来,坐直了身子收起了看好戏的姿态,望着朱元一时没有出声。
太后也收起笑脸,盯着朱元看了一会儿,才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朱家跟盛家联姻。
现在朱元的继母还是盛贵妃的亲妹妹。
满朝上下,朱元如果要去求其他人来管这件事,大约也的确不会有这么不长眼的人替她伸张正义。
除非是直接去找皇帝。
可是皇帝会听吗?
他不会。
所以朱元才找到了这里。
太后眼里有了波澜-----端意温柔谨慎,谦和慈悲,怎么能生的出这样机关算尽的女儿?
“怎么回事?”太后最终单手敲了敲黄梨木桌子,叫朱元说下去:“说来哀家听听。”
苏嬷嬷诧异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真的打算管吗?
的确,这件事若是太后不管的话,朝中再没有人任何能管这件事的人了,朱姑娘找人倒是找的极为精准。
朱元跪在地上,重新将脊背挺直,一字一顿没有迟疑:“朱正松在我母亲临盆之际,利用收买了的我母亲的贴身丫头,在我母亲生产之后动了手脚,给我母亲喂了活血化瘀的红花,我母亲才死了。”
殿中再次寂静。
听起来真是叫人难以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凉薄的男人吗?妻子在替他挣命生孩子,他在背后收买妻子得力的下人谋害妻子,转瞬就把孩子给了别的女人养,想想就叫人脊背发凉。
天子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卫皇后率先出声,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凡事都讲究证据,你父亲还是朝廷命官,哪怕尊贵如太后,也不能凭借你三言两语就贸然帮你。”
这是大实话。
后宫不能插手前朝的事,这本来就已经是大周朝约定俗成的规矩。
太后如果要帮朱元,那就得征询皇帝的意见。
而在这之前,当然得要有足够的证据,否则贸然开口,最后又没有这回事,那可事关盛贵妃的妹夫妹妹。
太后嗯了一声。
苏嬷嬷在心里摇了摇头,付氏的死她也有点印象,时间都过去八九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了,还能有什么证据留下来?
朱元凭借着一张嘴,怎能够叫人信服?
卫皇后也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朱元:“你若是聪明的,这些话就当从来没说过,太后娘娘喜欢你,看在你娘亲的面上,以后你成了安乐公主的伴读,你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也会有一个好前程。”
朱元却摇头,直直的目视前方不卑不亢的说:“我有证据。”
有证据?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弄到什么证据?
朱正松若是真的要杀妻,定然该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了,那时候朱元才五岁,她能知道什么能记得什么?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能找到的证据只怕也已经不算证据了。
太后按下心里汹涌澎湃的心绪,脸上神情淡淡:“你有什么证据?”
“害我母亲的那个丫头叫秋娘,现在在我的手里。”朱元面不改色,神态冷静得简直有些过分:“她是伺候我母亲的旧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盛家的别庄里,前些天才被我找到。她已经招认了,手里还有我父亲收买并且杀害稳婆的证据。”
……卫皇后神情莫测看着面前跪得笔直的姑娘,心里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想法-----竟然是真的有备而来,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做得到这个地步……
真是天赋异禀啊。
太后哦了一声,看着朱元的眼神深邃:“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还有。”朱元抬起眼睛看着太后:“如今号称朱家大少爷、盛氏嫡子的朱景先,他是我母亲的孩子,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因为我已经发觉当年的隐秘,朱正松想要利用他的性命来要挟我,不许我进宫替您治病,为的就是怕我会跟您告密,让您替我主持公道!”
……卫皇后再次震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朱元惊疑不定。
朱元是在说书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不是说付氏当初是一尸两命吗?原来还是生下了儿子?
朱正松也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他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会把这个孩子归于盛氏的名下?
这件事应当没有什么错了,朱元不是因为朱正松的冷待才攀诬他,逻辑这么缜密,涉及的人这么多,当年的细节都能说的清楚,这件事应当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么也就是说,朱正松为了娶盛家的女儿,杀了自己的妻子。
这可真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太后沉沉看了她一眼:“现在那些人都在哪里?”
朱元没有躲避,看着太后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年前的时候,听见老家的三婶跟京城派去的人说话的时候听出了些端倪……后来我三婶也亲口承认过,他们扶灵回老家下葬,只有我母亲的尸体,并没有我弟弟的……”
太后看着她,半响才说:“起来罢。”又回头指着苏嬷嬷:“你去,问问圣上如今在何处,就说哀家有事要同他商量。”
“哀家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敢把这些话当着圣上的面再说一遍?”太后怜悯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哀家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朱元点了点头。
“以女告父,乃是大不孝,你走了这一步,往后的路,怕是不大好走。”太后垂下眼看着自己腕上的佛珠:“之前哀家想着,给你封个县主,让你当安乐的伴读,这样一来,你往后不说尊贵如公主,至少也不是能任人拿捏,能安稳富贵过一生了。可是一旦闹出这件事,你要想清楚,这些都没有了。”
皇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天底下也不会喜欢有女儿告自己的父亲。
不管你多么委屈,多么冤屈,可你一旦表现的咄咄逼人,一旦真的扳倒长辈或是父亲,那么你在文官的眼里,在那些守旧的男人眼里,就不是省油的灯,就是锋芒毕露的不讨喜的。
“身为人女,若是不能替我枉死的母亲讨回公道,生不如死。”朱元重新跪下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甘愿一死!”
付氏那么软弱的人,竟然生出这样宁折不弯的女儿,卫皇后百感交集,眼里的嘲讽一点点散去。
太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外面响起唱喏声,才看了朱元一眼。
“起来罢,是福是祸,没人能帮你。”太后说着,冲着进来的嘉平帝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一切都看你的造化。”
朱元转了个方向,仍旧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嘉平帝免了卫皇后等人的礼,走到太后跟前行了礼,一眼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