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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1 / 2)

她将香囊翻出来,放在掌心看着,这一路而来,香囊早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配上笨拙的绣纹,丑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慕朝游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就像个烫手的山芋,烫得她脊背发烫,耳后发红,窘迫得就像是她不久前再次萌动的一段真情。

明明之前想的是,君若待我以真心,我必报之以真情。哪怕前路再艰险,她也认了,若是真的走不到最后,那就“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孰料人家本来就没打算跟她同行。

一边和她交往,一边跟人相亲。

慕朝游毫不怀疑顾妙妃言语里的真实性,因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王道容便是这样一个情与利都分得很清楚的人。

他待她是真心不假,只是比真心更高的还有利益。

想到顾妙妃,慕朝游微闭上眼,脸上火辣辣的,心口仿佛有火在烧。

她看出来了,顾妙妃喜欢王道容。

若这两人当真是毫无感情基础的豪门联姻也就罢了,偏偏顾妙妃动了感情。

慕朝游知道于道义上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但戴灵宜的质问仿佛回荡在耳畔。她还能回想出刚刚的难堪,那是一种好比被大庭广众之下剥光了衣服一般,自尊被打落,被踩碎在泥里的不堪。

更不要说,顾妙妃对王道容的感情,使她恍惚自己当真横插了一脚。

倘若,倘若没她的存在,说不定顾妙妃就能跟王道容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他们既有总角之谊,又门当户对,也不至陷入她如今的窘境。

戴灵宜如此行事,若是搁在现代,她可以反抗,可以报警。

可在这个操蛋的,阶级差距大过天的时代,她能做些什么?拿把刀捅死她面前所有人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她又想到王道容来。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娶她为妻”这样的话当真。

他呢?他是怎么想的?

语言果真是一门艺术。

他是打算把她娶回家以后,再娶个出生高贵的正妻在她头上镇着吗?

就像今日这样,对方任将她搓揉捏扁,踩到泥里,她也没还手之力。

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愤懑,不去怨怼,乃至不去恨。

她越想,思维便越偏激。

想到这里,慕朝游微微抿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望着面前的迢迢的流水,强令自己恢复冷静和清明。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未见到王道容本人。

她需要和他当面谈一谈。

-

湖水悠悠荡荡,悬葛垂萝,漾着深深浅浅的浓绿,黛绿,朱红碧绿的画舫小舟轻推开湖波,舟上女乐鼓瑟吹笙,一片衣香鬓影。

但眼前的美景,美酒与美人,王道容一概视而不见。

少年静静地依偎着岸边半截枯死的柳树桩,绣兰草纹的衣角润洁清芳垂落在青青草地上。

他方才见过沈家的娘子,坦诚相告暂无娶亲之意。

沈家娘子是个好性子,虽惊讶,但也尊重了他的决定。

他已经给足了王群面子,届时也能和王群有个交代。

在两三年内,在大将军与陛下的角斗未分胜负之前,他不会娶亲,他需要及时投身一个赢家,借着这股东风扶摇而上,爬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高贵的家世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之物,唯有握在手中的资本与权力方为真。

至少,他确信,大将军若是想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绝不会面临他如今这般大的阻力。

不远处,峨冠博带的世家子弟们正高声吟咏争辩着什么。

但王道容只是静静地在雕刻掌心一只小木人。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便寻王郎不得,原竟在此处。”

王道容抬眸望向来人,语气三分客气七分疏离,“沈娘子。”

来人靓装丽服,杏脸桃腮,眉眼温文,颇有小家碧玉之色,正是沈氏女沈琼无疑。

沈琼微微一笑,提裙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偏腮柔声问:

“郎君怎地不与他们一道饮酒谈玄,反倒一人落落独坐呢。”

王道容垂眸继续雕刻手上的小木人,“容无意于此。”

沈琼倒也不在意他言语间显见的克制与疏淡。

她爱王道容的好颜色,承认她对他有女人对男人的欣赏,但对方既无意,她只能遗憾作罢。

受南国上下任达不拘的社会风气影响,女子也从来不吝表现对男子的欣赏之情。

沈琼的目光落在他掌心那个小木人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与喜爱:“这是郎君雕刻的?”

王道容握着一只寸长的刻刀,垂着眼雕刻得很认真也很仔细,一个小小的美人的形象自他指尖诞生。

线条简单流畅,衣裙如流云一般。

美人的眉眼间绽放出一朵朵木花来。

他皙白柔软的指尖如拂美人的鬓发一般,轻轻拂落堆积的木花。

花朵纷纷扬扬簌簌落下,沈琼也终于瞧见美人的眉眼。

未有倾城姿色,但神态却是活灵活现,一双杏眼有些清冷倔强,眼尾微翘,那点冷冷的清秀,竟然与少女正直认真过头而稍显木讷的神态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沈琼不禁看得有些出了神,看起来这是个十分矛盾的女孩子。

“我道郎君为何婉拒我。”沈琼不禁笑着赞叹道,“原来是早有梦中的神女。”

王道容没有否认这个说法,只抚摸着美人的眉眼,语气轻柔地淡吟说,“飘飖恍惚中,流盼顾我傍。悦怿未交接,唔言用感伤。”

他念的是昔日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所作的《咏怀诗》。

沈琼见他姿容秀媚,清雅的林光洒落在他的乌发与秀致挺拔的脸骨上,愈发显出风流蕴藉,清贵不可攀出来。

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郎美貌,建康皆知。

王郎冷淡,也建康闻名,否则不止有“黄河百丈冰,不如王郎心”几句传出。

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这位王道容之竟是心有所属了吗?

沈琼忍不住又多看了他掌心那个小木人一眼。

心里几分惊讶,几分羡慕,又几分怅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家女郎,悄然夺走了王郎的芳心。”

小木人是木头美人,呆头呆脑,自然不会回答。

王道容轻抚过它脸颊,眉眼也不自觉一寸寸柔软下来。

他素爱金石篆刻,前些时日突发奇想本想刻一枚印章赠予慕朝游。

怎奈何她不在身边时,他总日日夜夜思念她,这思念便化作了一只小小的木人。

捧在掌心,置在袖中,就像将慕朝游藏在袖笼里,随他行立坐卧。

与慕朝游“交往”之后,京中这些大大小小的宴筵反倒愈发显得沉闷无趣了起来,从前还能勉为其难暂忍一二,如今竟是一刻也忍不得。

好不容易捱到散场,天色已晚。车夫询问要不要回府。

王道容想了想,“去佛陀里。”

马车在佛陀里前停下。

他下了车,徘徊在她门前,静望着小院里透出的昏黄的光。

他其实应该回府梳洗,修整一夜第二日再来。

但不知为何,他竟是一刻也多等不得。

他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院门。

从青溪离开之后,慕朝游没有回店里,而是回到佛陀里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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