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坐在高晟旁边,提着酒壶给他斟酒,高晟的目光数次扫过她,可她一直微微垂着脑袋,极少与高晟有眼神交流。
高晟与她说话,她马上就给出反应,全是顺着高晟的话说,一副温顺的小媳妇模样。
温燕是过来人,很快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妹妹,好像很怕妹夫似的……
酒过三巡,彼此都有了几分醉意,高晟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姐夫原来姓冯,为何要改姓郑?”
郑明唉声叹道:“别提了,也不知道触了谁的霉头,家父被按上个无中生有的贪墨罪,紧跟着几场天灾人祸,冯家败了个干干净净。我担心有人寻仇,只能隐姓埋名躲在这个穷乡僻壤。”
高晟想了想,“姐夫不嫌弃的话,愿不愿意去京中任职?”
温鸾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抢先说道:“姐夫在这里干得好好的,去京城做什么?冯家伯伯到底背着罪名,肯定有人拿此说事,没的反招弹劾。”
“有我在,怕什么?”高晟满不在乎一笑,“贪墨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姐夫也说了,无中生有的贪墨,说明案子证据并非确凿无疑,既如此,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就是给冯家翻案也不是不可能的。”
郑明心中愤恨不已,脸上却是笑容可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妹夫一句话,就能决定是黑是白,哎呀呀,能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妹夫,我真是撞了大运喽。”
此话入耳,高晟微微皱了下眉头,但看郑明满脸满眼都是笑意,又觉自己多心了。
这顿酒,一直喝到近子时才散。
温鸾侧身躺着,身后一沉,高晟从后凑上来,凉水的寒气混着清新的皂角香,袭得她一激灵。
快四个月不见了,她知道他想要,可惜不能叫他如意,“我小日子来了。”她淡淡说,头也没回。
高晟上下游走的手果然顿住,但下一刻,他的手就抚上了她的唇。
“没关系。”黑暗中,传来他轻轻的嗤笑,“还记得你为见宋南一一面,求我通融的那次么?那本画册子,我教过你怎么做。”
温鸾没有反抗,翻身下炕把门仔细关好,“你不要出声,我不想吵醒姐姐他们。”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过后,温鸾伏在他身前,低下了头。
没有点灯,只有外头的雪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高晟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手下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她的体温,她细腻如脂的肌肤,清清楚楚传到他的掌心。
是活生生的她,不是梦中虚无的她。
高晟终于放心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要驱散连日来不安似的挺了挺身子,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她。
已是后半夜,雪停了,月牙悬在深蓝的夜空中,将纱幔般的清辉撒向这清冷的人间。
郑明披上大衣裳,小心来到厢房,从柜子底下拿出两卷卷轴,徐徐展开在油灯的微光下。
“父亲、老师……”他跪在地上,重重叩头,“儿子无能、弟子无能,仇人就在眼前,我却只能卑躬屈膝……愧对你们啊!”
纸上画满了条形方框,恩师董仲文之灵、师母董张氏之灵、先考冯……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个,竟是两卷画在纸上的牌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好像甲流了,希望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o(╥﹏╥)o
◎你们并不像夫妻◎
随着满城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鞭炮声, 建昌二年的春节如约而至。
经过去年一年的休养生息,大周朝看似恢复了宁静,可对时事敏感的人都知道, 大周如今的局势像结了冰的护城河,表面上平静如斯, 冰层下却是水流激荡。
身为建昌帝第一信臣,高晟自然不可能离京太久, 温鸾更不愿他与姐姐一家多接触,几次催他动身回京,可他轻飘飘一句, “皇上放了我大假,不急”,就把温鸾堵了回来。
几天下来, 温鸾已是心乱如麻。高晟分明已经找到她了,为什么还不走, 一定要把姐姐一家也带到京城?
松儿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 温鸾隔窗望过去,松儿坐在高晟的肩膀上,手里举着长长一串糖葫芦,两条小胖腿一蹬一蹬的。
高晟一手护着松儿的腰, 一手提着大包小包,脸上也是笑吟吟的。
一阵风吹来, 落光叶子的树枝轻轻摇摆,堆在上面的雪末儿簌簌飘落,在灿灿的阳光下幻映出细碎而晶莹的微光, 宛如一场璀璨的花雨。
温鸾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看她, 可这场花雨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清此刻高晟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默默关上了窗子。
“回来了。”温燕热情又拘谨地与高晟打着招呼,两种不沾边的情绪混杂一起,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虚伪的真诚。
高晟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小心把松儿交到她手上,眼珠微动,已将院子扫视一遍。
“今儿打了壶好酒,恰好店家有卖酱牛肉,切了二斤。”他一提手中的酒壶,笑着说,“晚上和姐夫好好喝一顿。”
温燕说了声“不巧”,解释道:“钱大人家里来了贵客,刚刚打发人来请他过去陪坐,要不我把他再叫回来?”
“不用,咱们自家人,什么时候吃酒都可以。”高晟貌似随口调侃,“年节里都是各家走亲戚,特地叫姐夫作陪,这位贵客好大的来头。”
温燕不疑有他,“你还别说,来头真的不小,听说是在康王身边当差。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王爷身边的人?也亏了是远亲,顺道过来看看,不然哪有机会见到!”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论权势,比那位贵客不知大多少。丈夫前脚拒绝他的进京邀请,后脚就陪王府的人吃酒,误会自家瞧不上他可就麻烦了。
温燕赶忙描补,“钱大人想挪窝,我们可不想,好容易置办下这份家业,抛下太可惜了。”
高晟笑笑,转身进了屋子。
温鸾盘腿坐在炕上,就着天光正在描花样子,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端正的鹅蛋脸宛若白玉一样光泽透明。
高晟隔着炕桌伸出手,手背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温鸾浑身一僵,旋即偏头躲开他的手,“在别人家,好歹注意点分寸。”
手倒是收回去了,一个荷包却落进她怀里,“补一下。”
是送给他的那个鱼戏莲花的荷包,边缘已经破损,有几个地方针线都磨得发毛了。看得出,定是整日带在身上的。
温鸾仔细抚平上面的毛边,正月里不动针线,动了会有血光之灾。然而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才不会相信这些风俗忌讳,只会认为她有意推脱。
还是不要激怒他了。
她剪去毛边,拆掉破损的线头,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刷平了,从针线笸箩取过几个线轴比比颜色,仔细缝补起来。
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午后金色的阳光静静在屋里流淌着,竟出奇地给人一种静谧安好的感觉。
高晟再一次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姐姐。”温鸾扭脸看向门口,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高晟的手。
温燕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转了转,她是过来人,和丈夫感情颇深,夫妻之间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妹妹避开他的手,不大像羞涩,更像逃避。
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妹妹说的那般好。
温燕把所有的疑问压在心底,微微笑道:“你姐夫吃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