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涵烟已逝,十五年前旧事,死无对证。今日单凭你二人空口之言,便欲颠覆我杜氏血脉,认走我自幼抚养至今的女儿?”
&esp;&esp;他话音微顿,目光冷冷扫过跪地的老陈头和钱婆婆,二人俱是浑身一颤,深深低下头去。
&esp;&esp;“岂非可笑。”
&esp;&esp;他转而看向映雪,神色锐利:“映雪,你甘愿自毁名节,也要求这母女相认,想必是有十足的凭证。除了人证,可还有物证?若有真凭实据,随你认下,你若愿带她走,我便放手,若无——”
&esp;&esp;“我既敢开口,自有物证为凭!”映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族长,可否请宗亲为证,行滴血认亲?只需取妹夫与若烟之血共滴一碗,看它是‘合’还是‘不合’,真相自明!”
&esp;&esp;族长闻言,眉头紧锁,片刻后侧身向杜珂低语:“韫之,此事关乎重大,不宜声张,以免影响你仲夏履新。”他目光扫过一旁面色苍白的杜若烟,续道:“不如低调处置,事后我自会向各房交代。”
&esp;&esp;“一切但凭族长安排。”杜珂沉声应道,神态淡然。
&esp;&esp;族长先是摈退无关人等,交代厅门紧闭,继而目光威严地看向映雪:“既如此,便由老夫亲眼为证。若滴血‘不合’,则若烟非杜氏血脉,你可将她带走。若‘相合’——”他语气陡然转厉,“便是你蓄意构陷,玷辱我杜氏门楣!宗庙祖先在上,从今往后,你柳映雪永不得再踏我杜氏之门!如此,你可愿遵?”
&esp;&esp;“映雪……遵命。”她伏身一拜,此番已是孤注一掷,容不得半点回头。
&esp;&esp;“若璞,”族长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杜若璞,语气和缓,“你是家中长子,此事关及血亲伦常,由你亲自安排主持,最是妥当。”言下之意,自是无需明言。
&esp;&esp;杜若璞闻之,立即躬身应道:“族长信任,若璞谨遵吩咐。”他神色凝重,目光沉稳,“我这便去取清水净碗。”
&esp;&esp;杜若烟怔怔地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泪光涟涟,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她下意识地望向爹爹,只见杜珂立于门边,面色沉凝,目光紧随着杜若璞,不知在想些什么。
&esp;&esp;屋内一时寂然,唯闻窗外渐起的雨声,和压抑的呼吸。
&esp;&esp;半晌,杜若璞手捧一只白瓷净碗缓步而归,碗中清水澄澈见底。他将其置于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杜珂与杜若烟依言分立桌案两侧,众人皆屏息注目。
&esp;&esp;杜若璞奉上银簪,交予族长。他在杜珂指尖轻刺,殷红的血珠即刻沁出。随即又转向杜若烟,她闭上眼,长睫剧颤,感受到指尖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esp;&esp;两滴饱含期许的鲜血,自指尖坠落,倏然滴入清澈的水中。
&esp;&esp;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sp;&esp;只见碗中两抹殷红,泾渭分明,兀自盘旋。似在以拒绝相融,冰冷的宣告这场闹剧的真相。
&esp;&esp;杜若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杜珂,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世界已然坍塌。
&esp;&esp;映雪见状,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地长叹。她双手掩面,肩头剧烈耸动。
&esp;&esp;族长重重闭了下眼,不发一言,再睁开时,目光清明,心内一片了然。
&esp;&esp;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惊人”的结果中时,唯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esp;&esp;杜珂面色沉静,仿若对结果早已所知,丝毫不以为意,只将目光投向长子。
&esp;&esp;面对父亲冷冽的目光,杜若璞径直迎上,父子二人视线若电光火石,骤然交汇。杜若璞唇角微微一扬,旋即竟朝着杜珂的方向,撩袍屈膝,重重跪倒在地!
&esp;&esp;“父亲大人在上!”他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儿子自幼与烟儿一同长大,情谊深重,一刻也不愿与之分离。如今既知烟儿实为表妹,若遵礼法,她将随姨母归家,自此天涯相隔……此情此景,儿心如刀绞,实难承受!”
&esp;&esp;他略一停顿,语气愈发坚恳:“儿愿以来年春闱金榜题名为聘,此生非烟儿不娶!恳请父亲大人成全,允儿迎娶表妹为妻!亦恳请姨母成全!”
&esp;&esp;一言既出,满堂皆惊,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esp;&esp;“放肆!“
&esp;&esp;族长闻言,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他须发皆张,显是怒极。
&esp;&esp;“杜若璞!祠堂之内,祖宗面前,方才验明血脉,你竟敢即刻在此地、此刻,提什么婚聘之事?!你将宗族礼法置于何地?将我杜氏颜面又置于何地!”
&esp;&esp;面对族长地厉声喝斥,杜若璞垂首跪得笔直,却不退缩。
&esp;&esp;族长喘了口气,话锋悄然一转,语气依旧严厉:“更何况,你明年二月便要春闱大比!此刻正该潜心攻读,心无旁骛。岂能为儿女私情所困,自毁前程?”
&esp;&esp;“此事,荒唐至极!断不可行!”
&esp;&esp;短暂的沉默后,复又开口。
&esp;&esp;“不过……若烟的身世既已分明,她今后的去处与婚事,于情于理,都该由她的生身之母……”他看向映雪,又看了看杜珂,顿了顿,“此乃尔等家事,老夫不便插手。”
&esp;&esp;“至于你,若璞,”族长目光重新回到杜若璞身上,语重心长,“你若真有此心,更该收起妄念,先拿下功名!待到那时,若你心意未改,再凭金榜提名为聘,堂堂正正地去向你姨母和父亲提亲,方是正理!”
&esp;&esp;“族长,如今既已辨明烟儿血脉真相,此后便是侄儿家中私事。”杜珂向前一步,声音沉缓,“恳请族长允准我先行归家,妥善处置。”
&esp;&esp;族长沉吟片刻,终是颔首:“也罢,你且先回。待家中事务料理停当,再将决断回禀于我。此事我暂且按下,以免节外生枝,徒生纷扰。”他目光陡然锐利,扫向一旁的老陈头与钱婆婆,“今日所见所闻,若你二人胆敢向外泄露半字——休怪老夫不顾情面,以家法严惩不贷!”
&esp;&esp;杜若烟怔怔立在一旁,她如同无根浮萍,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人声话语皆模糊不清。后来是如何被搀扶上轿,又如何回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家中,她全然不知。
&esp;&esp;直至回到房内,猛地反手拴紧门闩,将一切喧嚣彻底隔绝在外。她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自己蜷缩进一片黑暗之中。
&esp;&esp;夜色深沉,书房内烛火昏黄,将杜珂与映雪的身影投在冰冷墙壁上,两人相对而立。
&esp;&esp;“柳映雪,”杜珂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说吧,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esp;&esp;映雪唇角勾起一抹凄冷笑意:“我想要什么,妹夫难道会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