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顾淼怀疑地打量他几眼，趁机又问：“你为何忽然跑来了唐县？”
&esp;&esp;高檀抬眼，却见暗影里，顾远的一双眼黑白分明，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esp;&esp;他极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esp;&esp;高檀兀自转开了眼，又将先前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esp;&esp;顾淼听得半信半疑，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唯闻洞外的淋淋雨声。
&esp;&esp;顾淼起身，探头往外看，天边的阴云似乎将散。
&esp;&esp;雨就要停了。
&esp;&esp;顾远的头发依旧半湿，发梢犹有水滴。
&esp;&esp;乌发漆黑如缎，高檀忽而又想到了先前那一场怪梦。
&esp;&esp;想到了月亮罩里坐着的那一个人影。
&esp;&esp;乌发坠在腰间，半挽的发髻歇插了一柄白玉笄。
&esp;&esp;高檀胸中仿佛漫上无垠空茫，恍若渺渺茫茫，风吹帘动，每每回望，不见来影。
&esp;&esp;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念诵了一遍梦里的名字：“顾……淼……”
&esp;&esp;雨帘盖住了细碎的声响，顾淼仿佛听见了高檀说话，转回头，却见他目光茫茫然，幽暗如深潭。
&esp;&esp;她胸中一落，忙问：“怎么了，你将才说了什么？”
&esp;&esp;高檀心中陡然一惊，怪梦一场，便如神鬼诡谈，岂可作了真。
&esp;&esp;他强压下胸中陌生的暗涌，凝神道：“我将才是问，远弟来了唐县，记名入册一事尚还顺利么？”
&esp;&esp;顾淼敷衍地“嗯”了一声，不愿多谈。
&esp;&esp;天黑之前，这一场大雨终于停了。
&esp;&esp;
&esp;&esp;隔日，天朗气清，骄阳当空。
&esp;&esp;所幸，一行人追寻顺教徒时，都早奔下了山，虽遇到了泥流，但都全身以退，只是顺教众熟识地形，早早地择路而逃。
&esp;&esp;他们没有抓到人。
&esp;&esp;顾淼趁着晴日，避开坍泻的石坡，寻了山侧，骑快马又上盘山。大雨接连落了冲刷数日，却也因祸得福，山中的矿帽露了头。
&esp;&esp;他们找到铁石了！
&esp;&esp;消息一传回顺安，顾闯不禁大喜。
&esp;&esp;天助我也！
&esp;&esp;他立刻又增派人手，往唐县而去，而顾淼自没有再留在唐县的必要，动身折返回顺安。
&esp;&esp;因为，顾闯的“女儿”要从烛山启程了。
&esp;&esp;顾盈盈。
&esp;&esp;虽然是个假名字，可顾淼莫名觉得，顾闯取名字的时候，倒还用了几分真心。
&esp;&esp;顾闯说，他不用她的真名，是怕“假死”惹了晦气，换个名字，在阎王爷眼里头，死的就是旁人。
&esp;&esp;花厅之中，顾淼只听顾闯笑呵呵地同高宴说：“盈盈身子骨弱，自烛山来，且行且歇，年关定是赶不上了。贤侄，不如你早回湖阳，同你家人一道过年关。”
&esp;&esp;高宴笑了半声：“盈盈？是个好名字。劳烦将军挂心，只是小侄从未在顺安度过年关，听闻除夕夜，关河千灯熠熠，小侄心生向往，一直无缘得以一见，今岁倒是好时机。”
&esp;&esp;只是，无论顾闯如何相劝，高宴便是一口咬定，就要留在顺安过年。
&esp;&esp;软硬不吃。
&esp;&esp;顺安城外还有高家的兵。
&esp;&esp;唐县又现铁石，瞒得了湖阳一时，断断也瞒不了高宴。
&esp;&esp;顾闯心知他们父子二人生了嫌隙，只是不知眼下这嫌隙究竟到了何地步。
&esp;&esp;齐良说，不若静观其变。
&esp;&esp;是以，高宴留在了顺安。
&esp;&esp;除夕当夜，高宴，高檀与高嬛，顾闯特意为三个高家人备了一处小院，让人尽心备了一桌酒菜。
&esp;&esp;仆从摆好碗碟后，悄然而退。
&esp;&esp;室中唯余清静。
&esp;&esp;三兄妹，便是从前在湖阳，也从未一道过年关。
&esp;&esp;高檀从不与其余人同在一处贺年。
&esp;&esp;高嬛不受宠，亦不可能与高宴同桌而食。
&esp;&esp;如今在顺安，莫名其妙地被凑成了一桌，气氛幽然，诡异非常。
&esp;&esp;高嬛端坐桌旁，手中还抱着一个暖手炉，只是手炉是出门时拿的，如今捏在手里，半温半热。可她抱着不撒手，权当慰藉。
&esp;&esp;她抬眼却见高宴眼风扫来，心中怕得要命，脸上不由自主地却是一笑，结结巴巴地没话找话道：“大哥哥，过……过年好，听，听说，顾家姐姐很快便要来顺安了，贺喜大哥哥。”
&esp;&esp;高檀目光一转，也将视线投向高嬛。
&esp;&esp;兄弟二人皆是不语，目光沉沉，一个似笑非笑，一个面无表情。
&esp;&esp;高嬛头皮一麻，只得又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顾盈盈就快来了。大哥哥，勿怪。”
&esp;&esp;顾盈盈。
&esp;&esp;不是顾淼。
&esp;&esp;高檀垂下眼帘，果真是怪梦一场。
&esp;&esp;高宴举起酒盏，轻声一笑：“谢嬛妹惦念，我亦愿嬛妹来年诸事顺意。”
&esp;&esp;高嬛连忙举起酒盏去迎。两支铜盏短促地相碰。
&esp;&esp;高宴侧目望向高檀：“二公子，不若也饮一杯？”
&esp;&esp;高檀却霍然起身而去。
&esp;&esp;高宴唇边笑意淡了，高嬛艰难地咽下了酒液，干笑一声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上不得台面，大哥哥莫要再他了。”高檀走得远了，也不晓得听没听到。
&esp;&esp;因是年关，院子里挂满了灯。
&esp;&esp;非是湖阳那般精心雕琢的宫灯，而是寻常市集中能买到的彩灯，各形各状，五颜六色。
&esp;&esp;高檀无心观灯，打算回到居所，唐县发现铁石，教中大有不甘之人，须得找寻时机，好生规谏。
&esp;&esp;顺教众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当然可用，可原先的“劝善”，已无大用，如今是要“戒恶”。
&esp;&esp;转过廊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高檀立时顿住了脚步。
&esp;&esp;不远处是顾远与齐良并肩而行。灯下光华流转，他们行在明处，而他置身暗处。
&esp;&esp;顾远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