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顾淼略略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扬声唤道：“高檀？”
&esp;&esp;高檀的脸色苍白，眉眼愈显漆黑。
&esp;&esp;他的眼帘动了动，过了小半刻，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esp;&esp;他的瞳仁慢慢地放大了一些，白日的光亮投射在他的眼中。
&esp;&esp;然而，高檀并没有立即开口。
&esp;&esp;他定定地看着顾淼，目光露出了一丝陌生。
&esp;&esp;他沙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此地是何处？”
&esp;&esp;“什么？”顾淼惊道，她的眉心皱作一团，“你不晓得我是谁？”
&esp;&esp;高檀的目光陌生地打量了她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又问：“你认识我？我又是何人？”
&esp;&esp;顾淼闻言，方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间，摸到了一片濡湿。
&esp;&esp;他的头摔破了。
&esp;&esp;顾淼用一只手试着扶住了他的后颈，问：“你能动么？你能起身吗？”
&esp;&esp;高檀瞄了一眼她的左臂，缓缓地转动了头颅，慢慢地坐了起来。
&esp;&esp;“多谢。”他的语调生疏而客套。
&esp;&esp;难道真的摔到了头，真的不认识人了？
&esp;&esp;顾淼思索片刻，问道：“你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你仔细想一想，你能回忆起来多少？”
&esp;&esp;高檀低头，似在端详自己的装扮，他在腰间摸索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有无身份印记的物件。
&esp;&esp;等了小半刻，他才低声道：“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esp;&esp;他凝眉仔细地望了一眼顾淼：“我们是如何跌下山谷的？你与我是何干系？”
&esp;&esp;顾淼脑中灵光一闪，索性答道：“你我同是南人，碰巧跟随同一个商队北上，却被北项人追赶，不幸落下了山崖。我亦不知你是何名谁，只依稀听人唤你叫做高檀。”
&esp;&esp;高檀眉目沉沉，似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假。
&esp;&esp;“高檀……”
&esp;&esp;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他自己的名字，可是语调陌生。
&esp;&esp;难道真忘了？
&esp;&esp;顾淼将信将疑，却听他又问：“那你又唤作什么？”
&esp;&esp;顾淼随口答道：“李三。”
&esp;&esp;高檀眉心微皱，似是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esp;&esp;他挣扎着站起来，右腿却如泥塑，有些僵硬。
&esp;&esp;“你的腿不能动？”顾淼低头细看，虽有皂靴遮掩，可依旧能瞧出他的脚踝有些不对。
&esp;&esp;高檀点了点头。
&esp;&esp;高檀的伤势仿佛比她重许多。
&esp;&esp;顾淼心头不由一沉，他们二人落到崖底，一时半会，肯定走不出去。
&esp;&esp;她抬头看了一眼，空中阴云。他们一定要在天黑前，先找到一处落脚处，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处。
&esp;&esp;顾淼环顾四周，先走到破碎的车厢周围，找到了几支散落的铁箭和一柄短刀。
&esp;&esp;她的目力不错，眺望一周后，东面离浅溪较远处，似乎有一座破败的茅屋。
&esp;&esp;“我们先去那里。”她回身走到高檀身侧，“你可以撑住我的右肩而行。”
&esp;&esp;高檀怔愣一瞬，方才小心翼翼地，生疏地扶住了她的右肩。
&esp;&esp;“多谢。”
&esp;&esp;二人颇费了一些时日才走到那一处破败的茅屋前。
&esp;&esp;茅屋很有一些年头，屋顶早已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斜斜的几捧荒草，石壁长满了青苔。
&esp;&esp;好在屋中并非寻常木质器具，而是有一处石桌与一方石台。
&esp;&esp;待到高檀在石台落座后，顾淼便开始缓缓地在茅屋四周转了几圈，寻找有无可用之物。
&esp;&esp;这一间茅屋，这些年来，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esp;&esp;顾淼只找到几方破碎的陶罐，勉强可用。
&esp;&esp;回到屋中，她却见高檀已从石台下来。
&esp;&esp;他身上外罩的黑氅半解，露出其中染血的月白中衣。
&esp;&esp;乍然见到顾淼归来，他似是一惊，连忙披回黑氅，遮遮掩掩。
&esp;&esp;顾淼一愣，只得背过身去，道：“我去车中寻过了，没见到伤药，等你腿脚好一些了，或许能去浅溪边清洗一下伤口。”
&esp;&esp;她耳边又听到几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esp;&esp;高檀答道：“伤口不大要紧，只是脚踝有些麻烦。这一两日不能走动。”
&esp;&esp;顾淼“嗯”了一声。立在原地片刻后，索性又捏了几支铁箭，出了茅屋。
&esp;&esp;陌生的“高檀”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以何种面目，何种态度面对他。
&esp;&esp;她是“李三”，萍水相逢的“李三”，自然不能与之太过接近。
&esp;&esp;她捏着铁箭，缓缓走到溪边。
&esp;&esp;左臂虽绵软无力，但她的右臂无碍。
&esp;&esp;浅溪里的游鱼不多，顾淼静静等待了多时，方见几条黑鱼不疾不徐地游了过来。
&esp;&esp;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朝其中一条黑鱼用力掷去。
&esp;&esp;刹那溅起几朵雪白水花，箭头射中了鱼腹，顾淼立刻上前，弯腰一捞，将游鱼提了起来。
&esp;&esp;她在附近并没有发现任何可食用的浆果。
&esp;&esp;于是她便先提了鱼回到茅屋，高檀已经穿戴整齐，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黑鱼上，复又移到了她垂下的左臂上。
&esp;&esp;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李姑娘，你的手无碍么？”
&esp;&esp;他口中的这一声“李姑娘”，令顾淼愣了愣，点头道：“倒无大碍，只是要想从这崖底出去，眼下尚还困难，须得好好将养多日。”
&esp;&esp;高檀便不再多言。
&esp;&esp;兴许是失了忆的缘故，他的眉目不似往日锐利，额前垂下几缕碎发，表情中隐约有些茫然无措。然而，他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漠然。
&esp;&esp;这个人定然不是她熟悉的高檀，顾淼心想，不免又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esp;&esp;此时此刻的高檀反倒有几分当初在湖阳初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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