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小姑娘任由她牵着,点点头没说话。
&esp;&esp;她的手腕被握在江守君手里,隐约能查出脉象不太对。
&esp;&esp;速脉震指,脉象不稳。
&esp;&esp;这症状像是……青绳病。
&esp;&esp;茅屋里家徒四壁,破陋不堪,屋顶还往渗着水。
&esp;&esp;堂前摆着一副棺材。
&esp;&esp;江守君:“小姑娘,你娘呢?”
&esp;&esp;“我娘在床上啊。”
&esp;&esp;棺材背后,小姑娘指着家中唯一一张木板床,只是床上空空荡荡,连个被褥都没有,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
&esp;&esp;“娘,快醒醒……”她伸手去摇那张空木床。
&esp;&esp;“等等!”江守君意识到不对,握住她的手将她衣袖掀开。
&esp;&esp;手臂上面果然青痕纵横。
&esp;&esp;江守君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吱呀”的一声,门被人打开。
&esp;&esp;是个年迈老媪,看到二人不由得一愣。
&esp;&esp;“外祖母!”小姑娘朝她喊一声。
&esp;&esp;“老人家,我没有恶意,我……”江守君怕她误会,朝那老媪解释。
&esp;&esp;话说一半,那老媪突然跪下。
&esp;&esp;“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守君被她吓住,慌忙去扶她起来。
&esp;&esp;“我、我认得你,你是官府里的老爷,我见过你的。”
&esp;&esp;老媪嘴里含混不清,身上害怕地打抖。
&esp;&esp;江守君将她搀到一旁坐下,“是,我是楚州官员,眼下城中风雨如晦,百姓才是苦主,我这官当的一无所能,是我对不起您,您不必怕我。”
&esp;&esp;那老媪还没回过神来似的问她:“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我家这腌臜地误了贵人落脚,老爷您莫怪。”
&esp;&esp;江守君眉心紧蹙,“我原本是跟着这孩子来的,这孩子说她母亲卧病在床,我想着自己会些医术,便过来看看。”
&esp;&esp;“哎,什么卧病在床,她娘死了好久了,早就落了葬。”
&esp;&esp;江守君:“那这孩为什么会指着床说……”
&esp;&esp;“说床上有她娘亲?得了青绳病的人都这样,疯疯癫癫的,谁与她亲,她就整日念叨谁。”
&esp;&esp;老媪把那孩子拉过来,掀开袖口给她看身上青痕。“她娘就是因为这个死的,临死将这病过给孩子,现在这孩子也活不长了。”
&esp;&esp;“你胡说,我娘没死。”那小姑娘气鼓鼓的,跟老媪犟道。
&esp;&esp;“我娘被你藏起来了。”
&esp;&esp;老媪也不恼,眼里悲苦看她,“那你说说,我把她藏哪了。”
&esp;&esp;“你把她藏棺材里了,我看见的。”小姑娘直挺挺一指堂前摆着的棺木。
&esp;&esp;“那本来是我给我自己攒的,谁知道你娘先去了,我原本打算给她用,但你娘死活不同意,还跟我说若我不依她,她做鬼也不会瞑目。”
&esp;&esp;小姑娘眨眨眼问道:“我娘不肯用,是怕还不起吗?”
&esp;&esp;老媪苦笑一声,摸了摸那孩子发顶。“不是的,傻孩子……”
&esp;&esp;江守君心里早已听得清楚。
&esp;&esp;她娘不是怕还不起,而是这副棺木,原本是她娘与外祖母商量好要留给这孩子的。
&esp;&esp;“官老爷啊,这病治不好的。”
&esp;&esp;老媪重新想跪下,被江守君拦住了,“我家原是四口人,全仰仗我女婿做苦力过活,官府要来抓人征兵,他实在是不能去,就自己断了自己一只手,还不行,又故意摔断了一条腿,最后还是被抓走了。
&esp;&esp;后来我女儿得病,没过多久就死了,那之后我外孙女又染了病,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几日,到时候就要剩我这老不死的一个人了。”
&esp;&esp;这偌大楚州里,会止这一户人家像这样么?
&esp;&esp;她仓皇站在苦海里,惊慌失措地想,此病剖骨洗髓安能医?
&esp;&esp;砌下从此多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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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楚州白雨滂霈,雨势愈急,这天象怪异,如今都入秋了,这雨下得竟比暑中还大。
&esp;&esp;府衙里,张齐惴惴不安。
&esp;&esp;楚州才遭了一次水涝,眼下这情况再经不起什么闪失了。
&esp;&esp;忽而有衙吏冒雨来报,送来阖江司马柳子介来的信。
&esp;&esp;张齐心中正疑惑着,阖江与楚州并无往来,此番柳司马寄信过来意欲何为呢。
&esp;&esp;他将信件拆开只扫一眼就变了脸色。
&esp;&esp;“快去请江大人回来!”
&esp;&esp;不消一会,江守君自己便回了府衙,她脸色苍白难看,浑身湿透。
&esp;&esp;“江大人,您……”
&esp;&esp;江守君摆摆手:“不妨事,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esp;&esp;张齐把信件交给她,江守君看得手上薄纸脸色更是白如金纸。
&esp;&esp;“江大人,柳司马说太医署下判有误,青绳病就是瘟疫,之前楚州岐鹤有涝灾,不少身带青绳病的灾民逃去阖江,导致阖江百姓也染上病了,他此次进京,除述职之外,还要、还要向皇上进谏……让楚州封城以隔绝青绳病。”
&esp;&esp;“不能封城!”江守君抿了抿唇,态度坚决,“岐鹤,浮屿两郡县田亩受灾严重,今年无秋收,楚州义仓也早已无余粮,朝廷亦无救济之能。若是此时封城,难不成要看着百姓饿死病死在城中么?”
&esp;&esp;“大人,不一定会封城,柳司马虽是这样说了,皇上未必会准。”
&esp;&esp;江守君摇摇头:“皇上恐怕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借柳司马提议,以肃内乱。”
&esp;&esp;张齐没答话,其实二人心知肚明,梁明帝大抵也是想过封城的。
&esp;&esp;皇上独断专行,选在这个节骨眼打仗,估摸着满朝文武支持的也没几个,眼下摆在眼前的障碍太多了,青绳病就是其中之一。
&esp;&esp;所以之前太医署声称此病并非瘟疫,徭役赋税照例加重时必定是引起民愤的。
&esp;&esp;开战在即,内忧外患总要先平一个,倒不如直接把矛头对准楚州。
&esp;&esp;无论青绳病是不是瘟疫,既然是由你们楚州发起的,那么一切责任由你们担着,封城只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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