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们都是看着我长个头的人。
&esp;&esp;他们的生命日日流逝,而我能吃能喝,一日更胜一日强壮起来。
&esp;&esp;久而久之,他们便将我视为自身生命的灌注之物。
&esp;&esp;我才不是什么「小主人」。
&esp;&esp;我只是这些卑微入尘的失权者们,用仅有的余力,筑起的一个精神避难所。
&esp;&esp;而我太弱小了,弱得连一个巴掌都挡不过。
&esp;&esp;「你以为,将这些人藏进体内,就能庇护他们?」
&esp;&esp;永寒君语气温凉:「你即便吞下一百个、一千个又能怎样?孱弱受难的是我们整个族群,难道你还吞得下整个妖界?」
&esp;&esp;「哦不,妖界之上还有天庭,受天庭盘剥凌虐的是整整五界生灵。」
&esp;&esp;「你又能如何?」
&esp;&esp;永寒君语气逐渐狰狞,朝我步步紧逼:「不同流、不化恶、不蚕食弱小,你什么都做不到。」
&esp;&esp;我死死咬着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esp;&esp;「未必。」一旁,观摩许久的韶幽突然站出来。
&esp;&esp;他神色晦暗,垂下长睫:「如果她成为欺天者,修秘术至大成,便大有可为。」
&esp;&esp;永寒君挑眉:「怎么,你们白腾幽蛇一族,回心转意了?」
&esp;&esp;韶幽冷嘲:「一个纤尘不染的稚子……呵,您费心将她展示在我面前,不正是为这一步?」
&esp;&esp;「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永寒君一指我,冷笑道,「百年内,助她化形。」
&esp;&esp;「若做不到,你同这些炉鼎一样,被压榨成灰扫进地缝里,也没人在意。」
&esp;&esp;永寒君用实际行为告诉我:凡所求皆有代价。
&esp;&esp;我想救青荔他们,得在百年内顺利化形。
&esp;&esp;韶幽要摆脱炉鼎的命运,必须全力助我。
&esp;&esp;妖界,知晓我原貌的妖怪极少,即便我曾经在讲经堂吓过几个人,他们也不知道我是妖主之女。
&esp;&esp;我一直住在妖主洞府后的山谷,母亲下了禁令,她闭关期间,只有送饭的炉鼎可以往返。
&esp;&esp;对我来说,那里实在太小了。
&esp;&esp;除了几座硬邦邦的小山,便只有一个水坑,只够泡到我的小腿。
&esp;&esp;韶幽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圈养牲口的行为。
&esp;&esp;在他的提议下,永寒君将妖域西部一大片荒僻的无妖区,划给我当了修炼场地。
&esp;&esp;她则亲自守在无妖区之外,闭大关。
&esp;&esp;第14章
&esp;&esp;幸好,我是个理想的学生。
&esp;&esp;做什么都能沉心静气,一点就悟,现在有了法门,更是修行极快。
&esp;&esp;但韶幽并没有太多喜色。
&esp;&esp;他觉得我奇怪。
&esp;&esp;「你想过吗?你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让自己变成一个更趁手的器物。」
&esp;&esp;「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esp;&esp;相处熟了,韶幽给我的感觉变了。
&esp;&esp;也许,他并没有那样正气凛然,也没有视天庭为死敌般义愤填膺。
&esp;&esp;那日与永寒君的对峙,义正词严,只是他的表演。
&esp;&esp;他在演,演他母亲青云君——那位真正德高望重的前辈。
&esp;&esp;韶幽吃准了永寒君的性子,虽然嘴上不饶,心中对她那叛徒师妹,依然怀有敬意与旧情。
&esp;&esp;他需要继承永寒君对他母亲的情谊,让自己好过一点。
&esp;&esp;「你难道不为自己想想?」韶幽退后两步。
&esp;&esp;「想什么?」
&esp;&esp;烈日当头,我训练累了,一头扎下水,直接喝干半个湖泊,这才仰起头,抖了抖身上的鳞片和毛。
&esp;&esp;「想想不用被人宰割的日子。」
&esp;&esp;韶幽收起了雨伞,扔到别处:「想想凡俗人间的天伦之乐,母亲的爱是很好的东西……你本不需这般努力,就能很开心。」
&esp;&esp;我懂得他的意思。
&esp;&esp;「但我并非凡俗人家的孩子。」我摇摇头,淡然道,「永寒君要的也不是孩子,而是助她伐天的利器。」
&esp;&esp;倘若我非利器,永寒君就不会生孩子了。
&esp;&esp;自然也没了今日的讨论。
&esp;&esp;「我觉得,伐天是件好事儿,一旦成功,五界受难者们各自都能落到好处。」
&esp;&esp;我语气轻快,眼中一片明澈真挚。
&esp;&esp;韶幽凉凉地笑了:「你能这样想,说明依然有冗余的权力和资源倾斜给你,你不必为生存空间忧虑,不必朝不保夕地逃命。」
&esp;&esp;「在这等世道下,天真乐观,才是第一值得炫耀的资本呢……就跟我当年一样。」他笑得嘲弄。
&esp;&esp;韶幽比我年长两百岁,却曾碎丹两次。
&esp;&esp;第一次舍弃妖骨,是为上天庭,碎妖丹凝金丹。
&esp;&esp;第二次则是青云君落难后,他几经流落,辗转为奴,先后被几位主家摄取仙基,金丹枯竭而散。
&esp;&esp;欺辱过他的,有仙人,也有大妖。
&esp;&esp;他自己做过妖,也做过仙,没什么不一样的。
&esp;&esp;无非是妖的恶粗蛮赤裸些,仙人的恶藏在市侩精明的伪善之下。
&esp;&esp;几百年的颠沛流离,韶幽大彻大悟。
&esp;&esp;什么出身、人脉、族类、站队……他唯一能依仗的,不过是自己这身残破的修为。
&esp;&esp;饶是两次内丹破碎,韶幽依然在三百岁之前,重新凝聚妖丹。
&esp;&esp;无论仙妖,内丹的凝聚都是修炼之基础,内丹的优劣,直接决定寿元与资质上限。
&esp;&esp;要说韶幽的这番境遇,给他带来了什么,不过是让他一次次被消磨得更平庸了。
&esp;&esp;越修炼,就越有这样的感觉。
&esp;&esp;韶幽以前的资质,可是被永寒君看中,执意要选作「欺天之器」打造的头一人。
&esp;&esp;他也曾狂热地追求过正义,自认为,我辈妖修,能为伐天大业牺牲小我,有何不可?
&esp;&esp;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