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大卫·多罗薄由家人搀扶,颤抖着站起身。
&esp;&esp;荆榕等在门口,大卫·多罗薄自知今天一条命全在他手中,主动向他走过来。
&esp;&esp;“年轻人,今天你肯说实话,我要多谢你。”大卫·多罗薄望着他,内心百感交集。“要是我早听你的提醒就好了,傲慢让我险些成了海盗的刀下亡魂。”
&esp;&esp;大卫·多罗薄的视线开始往上飘,只走了短短几步路,他的精神力又开始涣散。
&esp;&esp;荆榕沉稳冷淡的声线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将军,说实话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自责,况且还在学院的时候,我就是您的粉丝,我的理想是成为您一样的人,在该舍弃的时候舍弃,在该狠心的时候狠心。”
&esp;&esp;没有人察觉,他的声音十分笃定,眼底却没有丝毫感情。
&esp;&esp;他的话中似乎有一些东西触发了大卫·多罗薄的心绪,对方将视线落回来,像是有些意外和不敢置信:“真的?你知道我的事?”
&esp;&esp;“虽然家父和您时常相悖,但我也是读着您的成功学长大的。”
&esp;&esp;荆榕语速放慢,唇边勾起真诚的浅笑,“照我看,您只是缺少一些机遇。你的眼光并不输给任何人,不过我有些问题还想讨教,比如我觉得在您早年的经历里,您才是‘深蓝’队长最合适的候选人。”
&esp;&esp;大卫·多罗薄惊讶的看着他,视线也清明了许多,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吗,原来你真了解我?”
&esp;&esp;他本来有些不信,因为荆榕是对家的儿子,恐怕另有所图。但是这一番崇拜的话,让他的心定了,平日里的骄傲和自尊似乎都在向他涌回来。
&esp;&esp;荆榕的视线又落在对方夫人的身上,笑了笑:“我还熟读您和尊夫人的爱情故事,苦恋十三年,不是吗?真希望我也能找到如此合意的意中人。”
&esp;&esp;“或许您也听说过,我平常没什么志向,只想留在塔学院中教书,不过我还有一些兴趣是收集各位前辈的故事,这样好讲给学生听。除了您的事业,我对尊夫人的慈善事业也非常钦佩。”
&esp;&esp;荆榕说道,他的神色甚至十分轻松,他想了想,又笑了一下:“不过,我想现在是不是时机不对?我本应等你恢复后拜访,不过平常我不太能找到借口登门,您懂的,我爸十分古板。”
&esp;&esp;“不,不,就在这里聊也没关系。你们慢慢聊。”多罗薄夫人受宠若惊地说道。
&esp;&esp;他连他们出版的自传都看过,甚至看完了爱情故事的那一部分。
&esp;&esp;这一点明显触动了多罗薄夫人的心弦,她对荆榕友好地笑了笑,退开几步,让他们单独说话。
&esp;&esp;“‘深蓝’……小子,你说得对,我只是缺乏机遇,只要那个人……那个兰恩·维克托……”
&esp;&esp;大卫·多罗薄喃喃自语着,又有些神游的迹象。
&esp;&esp;荆榕及时地打断了他:“那个罪人么?他的名字您就不用提了。我们都知道,那是个激进的战、犯,他可谓是上一代领导人最错误的一个人选。”
&esp;&esp;大卫·多罗薄的神智被拉回,他笑了起来:“罪人?对,对,他的确是罪人……”
&esp;&esp;他无意识地往前踱步,“不过他当初……是整个哨兵学院,有史以来最强的哨兵……这一点我们都无法否认……”
&esp;&esp;“不过您现在已经是将军了,那个人已经死了。”荆榕勾了勾唇,“哪怕他死而复生,也只能干干海盗,威胁不了您,您在白塔的核心地带了,他怎么也碰不上您了。”
&esp;&esp;真假掺半,虚实相交,他的话太有迷惑性了,对于精神本就不稳定的大卫·多罗薄来说,他完全无法抵抗。
&esp;&esp;荆榕的话带给了他虚假的安全感和自信,多罗薄在记忆力反复确认着这一点:“对……对,我碰不到他了,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他的手……”
&esp;&esp;“已经被我们砍断了……”
&esp;&esp;大卫·多罗薄陷在回忆中喃喃自语。
&esp;&esp;荆榕脸上的笑意还在,只是有些减淡,变得如同锋利的冰壳,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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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天的雪好大,很大,塔的窗户都被冻住了,他的血也冻住了。”
&esp;&esp;“我们砍断了他的手,刺瞎了他的眼睛,但是他……他还是那么强大……他还在笑……”
&esp;&esp;深冬,已经不能称为人形的兰恩·维克托还在笑。
&esp;&esp;如果是恐怖的笑,发狂的笑,崩溃的笑,他们都可以接受,可以承受,不过那是冷静的笑,和他们之前每一次出征时一样。
&esp;&esp;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天使一样的冷静笑意。
&esp;&esp;他说:“没关系,把我交出去吧,这样至少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还能活。老师已经死了,我们已经无力回天。”
&esp;&esp;他说:“听说精神风暴要停了,是吗?那我的战斗也可以结束了。”
&esp;&esp;他越是这样笑,其他的人越是发狂。
&esp;&esp;他们拷打他、折磨他,想要逼他承认后悔了这一切,后悔了踏上这条道路,可是兰恩·维克托只在这一点上不如他们的愿。
&esp;&esp;大卫·多罗薄发着狂,红着眼说:“不是我们想背叛!是你非要发动叛乱,我们的人生全被你毁了!我们现在是什么?是通缉的战犯,是罪人,‘深蓝’的名誉全部被你毁了,都怪你!”
&esp;&esp;都怪他。
&esp;&esp;如果他不是那样优秀,那样坚定,他们不至于显得如此丑陋、软弱、低微不堪。
&esp;&esp;他们不至于终于察觉,自己在真正的理想面前,仍然会胆怯和退却。
&esp;&esp;“兰恩·维克托,是你毁了一切,是你断绝了别人的活路。”他们开始细数一切伤痕,证明这都是因为跟随了他而承受的,“我们太累了,我不想继续了。”
&esp;&esp;“是吗?”
&esp;&esp;兰恩·维克托闭着眼睛,静静地说,“是我毁了你们吗?”
&esp;&esp;他并不是在反问,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是反问。
&esp;&esp;“对不起。”
&esp;&esp;兰恩·维克托终于意识到,他的队员们并不是在做戏,而是出自真心,他的笑意终于消失了,痛苦和迷茫终于出现在那双湛蓝的、已经瞎了的眼睛中,“我以为你们跟我一起战斗……一起跟在老师身边……我以为你们很开心。这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