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小吏另辟纸笺录下了名字和推举理由, 目光炯炯。
&esp;&esp;禁军的任免权握在皇帝手中,她不发话, 此事议到这里就算过去了。
&esp;&esp;日头高升,冲淡了初夏清晨的凉爽, 燥意放大了闷热,濡湿了衣衫。
&esp;&esp;队列里,体虚的大臣掏出手帕擦拭了几回汗,终于听到了丹墀上飘来的声音。
&esp;&esp;唐笙和沈长卿在辽东新试的几项举措,成效不错。其中这募役、出粜之法和那综税之制,宜乎国情,朕决心于全国推行。
&esp;&esp;朕也另取了丈量田亩,与民便利的几条,在中原三省试行。各部配合着内阁,早些拟好章程奏上来。
&esp;&esp;议论声渐大,有大臣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辽东试行不足一月,此此时推广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esp;&esp;辽东试行太多,反而瞧不出孰是孰非,哪一项的效用更为明显。秦玅观道,所以新辟三省试行。
&esp;&esp;大臣不说话了。全国推行的前两条不算太过损伤士绅利益。赋役虽摊派到了他们头上,但还有交钱免役这一条可供选择。第三条重在废除苛捐杂税,以防地方官员私设税名盘剥百姓,前朝已有先例,跳出来反对这条,反倒坐实了自个贪官墨吏的身份。
&esp;&esp;吵嚷了会,大殿内一片闷热,不知过了多久,议论声才变小了。
&esp;&esp;宫娥掌扇,送出一阵又一阵的凉风,衣领遮的严严实实的秦玅观反倒抬手示意她,不必再扇。
&esp;&esp;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esp;&esp;清泠泠的声音穿透嘈杂,轻缓但不失魄力,大殿霎时安静下来,近百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esp;&esp;朕乏了,散朝。
&esp;&esp;言毕,秦玅观起身,从侧面下阶。
&esp;&esp;方汀站定,高声道:散朝
&esp;&esp;御轿已停在殿外,秦玅观正欲入内,太后身边的宫娥便赶来了。
&esp;&esp;升轿后,仪仗调了个方位,直奔颐宁宫。
&esp;&esp;
&esp;&esp;秦妙姝是从玉清观下来的,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粗布道袍。
&esp;&esp;秦玅观入殿时,她正跪坐在榻边,牵着裴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esp;&esp;裴音怜束着抹额,面色憔悴。瞧见秦玅观,轻捏女儿的手,示意她转身。
&esp;&esp;请太后安。秦玅观微俯身,步摇轻晃。
&esp;&esp;坐罢。裴太后由女儿扶着起身,倚着垫起的枕褥说话。
&esp;&esp;御医来瞧过了么,到朕跟前回话。秦玅观出声。
&esp;&esp;病气冲淡了裴音怜平日的祥和,总被宫人吹捧的佛面染上病倦后也显出了几分阴鸷。
&esp;&esp;不过,开口时她的话还是温和仁慈的:她们守了哀家一夜,早就倦了,不必再叨扰她们了。
&esp;&esp;阿娘,您头还痛吗?秦妙姝急忘了礼数,一屁股坐上了榻,抢在秦玅观之前搭话。
&esp;&esp;裴太后屈眼,秦妙姝忙收声,挪身下榻。
&esp;&esp;容萍此时也将圆凳送至秦玅观身边,秦玅观落座后,寝殿内一跪两坐,其余人都垂眸立着。
&esp;&esp;哀家不过是犯了头风,劳烦皇帝来探望了。
&esp;&esp;高句丽今年进贡山参还有些,朕已叫方汀送来了,您且好好将养。秦玅观道,妙姝也不必回府了,就在颐和宫侍疾罢。
&esp;&esp;裴太后听罢,深叹息:她想去道观住着便去吧,哀家这里歇几日便好了。
&esp;&esp;秦妙姝以为母亲还在恼她,包着泪道:我再也不去了,阿娘,我陪着您,再也不去!
&esp;&esp;傻孩子,道观清幽,你住着磨磨性子也是好事。裴太后轻拍她的手背,陛下叫你去,你便去罢。
&esp;&esp;从颐宁宫出来,秦玅观面色便有些凝重。
&esp;&esp;方汀替她打帘,到了宣室殿才汇报起了差事:
&esp;&esp;奴婢照着您吩咐的查过了,医女们说,远不止头风这一项。
&esp;&esp;秦玅观料到了,并不惊讶裴音怜一直有头风病,偶尔发作也不过持续一两日,像如今这般痛得无法起身还是头一回。
&esp;&esp;萧女医说,太后的丰腴和康健是药养护出来的,表面瞧着是实的,内里亏损得厉害。
&esp;&esp;用药养护出来的?秦玅观蹙眉,从前怎么没听过奏报。
&esp;&esp;回陛下话,江太医自庆熙八年起便在颐宁宫当值,太后未染过重病,旁人自然不会插手。方汀递上抄来的脉案交给秦玅观,奴婢叫人取了庆熙年间和崇宁四年前的几段,萧女医瞧过了,说是与如今的沉疴不符。
&esp;&esp;秦玅观抓住了关键,低低道:萧女医的意思是,太后此病是用药导致的?
&esp;&esp;方汀抬眸,但未敢应声。
&esp;&esp;秦玅观粗略翻了翻摘下来的脉案,心中有了猜测。
&esp;&esp;后宫女子用药,多是为了养颜及生育。
&esp;&esp;她们可能自小被家族尊长教导如何维持夫纲,入了宫又为教引嬷嬷所规训,将自己的人生系于皇帝一人,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物件,被权力裹挟着去争斗,最后隐入深宫。
&esp;&esp;奴婢入宫久了,也曾听说过一些秘辛。方汀顿了顿道,这宫中未曾诞育子嗣的,品阶较低的后妃,在君王死后大多是要殉葬的。侥幸保全性命,也需遁入空门,为先帝祈福。
&esp;&esp;庆熙朝与裴太后一同入宫的后妃,有二三十人,时至今日,仍在人世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esp;&esp;蒙尘的记忆恢复了,秦玅观脑海里闪过数道模糊的面容,仔细回忆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们似乎成了梦中的幻影,留于世间的只有几道残败灰暗的画面,最终随着生者的老去,化作尘埃飘散。
&esp;&esp;后宫中的女子囿于宫墙下,抬头瞧见的只有四四方方的天,为了家族荣耀,为了父兄的前程争着后位,用药养颜或是生育,已是轻的了
&esp;&esp;秦玅观听得心中发闷,良久才道:朕记得,太后的父兄,也是在她诞育妙姝后才步步高升的
&esp;&esp;若真是如此,太后她这一路走来,也是不易。
&esp;&esp;哪有容易的呢?方汀笑容无奈,眼角爬满细碎的皱纹。
&esp;&esp;陛下,您是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位女帝,这放在前朝也是极为少见的。您是女子,自然懂得女子的苦楚。方汀躬身,思忖了许久才道,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同他们是不一样的。在奴婢眼中,您就是千古第一圣君。
&esp;&esp;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