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痛。
&esp;&esp;头好痛。
&esp;&esp;这……是哪?
&esp;&esp;谢望舒这会才发现柳归鸿状态不对,随手把玄铁剑扔到一旁蹲下身捧起他的脸,青年脸色惨白一片,漆黑的瞳孔也有些涣散,额角甚至还隐隐冒出来了冷汗。
&esp;&esp;“……柳归鸿?”谢望舒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这也不烫啊。”
&esp;&esp;“柳归鸿,能听到我说话吗?”
&esp;&esp;能。
&esp;&esp;柳归鸿能听到,但听不很清,耳朵像糊了水一样,听不清话,脑袋也懵懵的。
&esp;&esp;眼皮好重。
&esp;&esp;柳归鸿忽然感觉很困,马上就要睡过去的那种困,眼前的人开始看不清的重影,连朦胧的话语也更加听不清……
&esp;&esp;在昏过去之前,眼睛彻底合上的瞬间,他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esp;&esp;像是弓弦崩断的声音。
&esp;&esp;……
&esp;&esp;下坠。
&esp;&esp;不停的下坠。
&esp;&esp;耳不能听,目不能视,五感尽失。
&esp;&esp;柳归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这场不知休止的下坠,未知带来的恐慌潮水一样淹没他,封闭口鼻,捂紧耳目。
&esp;&esp;直到下潜至光怪陆离的回忆深海。
&esp;&esp;啪。
&esp;&esp;有什么断开了。
&esp;&esp;柳归鸿只觉得心脏忽然被撕裂一般的痛,然后整个神魂都被从心脏裂隙之中涌出来的回忆所淹没。
&esp;&esp;最先被他回想起来的,是乾坤山门外,碧桃花树之下,少年那么狼狈的一剑。
&esp;&esp;仙师一身白衣,腰被红绸勒成一段锋刃,救他,护他。
&esp;&esp;然后是他想起来过多次的山下焰火,红衣仙师从熙攘人海中向他而来,牵他,怜他。
&esp;&esp;于是连同舌尖都泛起一点饴糖一般的甘甜。
&esp;&esp;再到藏经阁悬案未定,那人说不敢相信他,猜他,疑他。
&esp;&esp;最后是凤梧灵泉中,他掌下律动的脆弱心脏,和那截硌在他掌心的冰雕玉凿的蝴蝶骨。
&esp;&esp;谢望舒救他,护他,猜他,疑他,怜他,赠他。
&esp;&esp;他想起来了,那在温热泉水之中诞生的三个愿望。
&esp;&esp;“就赔给你,三个愿望吧。”
&esp;&esp;“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esp;&esp;“一愿,你命归我。”
&esp;&esp;字字句句,犹言在耳。
&esp;&esp;昨日在目,闻声如晤。
&esp;&esp;半生惨案,泉下销骨。
&esp;&esp;多日辜负,红衫眉目。
&esp;&esp;回忆深海的最深处,柳归鸿抓住了一片残破的脆弱红绡。
&esp;&esp;红绡冷薄,中央绣了招展于飞的凤凰。
&esp;&esp;“哗!”
&esp;&esp;梦醒了。
&esp;&esp;柳归鸿猛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还端着盆子的谢望舒,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阴恻恻的看着朝自己泼水的人,一言不发的陷入沉默。
&esp;&esp;谢望舒一点愧色也没有,随手把盆子往边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当啷”一声,给他自己都震的眯起眼。
&esp;&esp;谢望舒跟他对视了半晌,柳归鸿也盯着他看,最后,还是谢望舒率先垂下眼,鸦羽一样的眼睫半遮住那对琉璃珠子般的眼眸,他哼笑出声。
&esp;&esp;“小兔崽子,你怎么又差点把自己玩死?”
&esp;&esp;柳归鸿抿着嘴不吭声,濡湿的黑发垂在肩头还在往下淌水,仲秋的冷混着水几乎要冻透他,可他只是坐着,沉默的坐着。
&esp;&esp;半晌过去,他忽然开口:“谢望舒,你不敢看我。”
&esp;&esp;“为什么?”
&esp;&esp;多熟悉的话。
&esp;&esp;柳归鸿,你不敢看我。
&esp;&esp;谢望舒,你不敢看我。
&esp;&esp;都是报应。
&esp;&esp;谢望舒垂着眼,默不作声。
&esp;&esp;又是半晌,他忽然又模糊不清的哼笑出声,伸出手狠狠掐住柳归鸿的下颌把人拖到自己面前,低垂的缱绻含情眼对上那双阴沉的点漆目,弯下腰轻而柔的替他把贴在脸颊的濡湿黑发整理好别到耳后,然后轻轻的拍了拍青年的脸。
&esp;&esp;谢望舒贴的很近,近到柳归鸿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同自己逐渐交缠的吐息。
&esp;&esp;近到能嗅到那清浅的、勾动神魂的桃花香。
&esp;&esp;勾的人心痒。
&esp;&esp;“真乖。”谢望舒开口,声音很轻,唇瓣都几乎蹭在柳归鸿的上,“跟小狗一样。”
&esp;&esp;柳归鸿眉尖微蹙,张嘴就要咬他,谢望舒却早就料到了一般,往后退了点抬手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轻轻“呀”了一声:“乱咬人,坏狗。”
&esp;&esp;柳归鸿瞪他,却也没推开他。
&esp;&esp;“别瞪我啊。”谢望舒松开捂着他脸的手,转而去摩挲他的眉眼,一寸一寸,勾勒骨相,“谁让你眼巴巴跟过来的?说了我一个月就回去,怎么,你就这么急?”
&esp;&esp;“怕自己变成没人要的狗?”
&esp;&esp;柳归鸿阴沉着脸瞪他,忽然咧开一个阴恻恻的笑,他抓住谢望舒描摹自己眉眼的那只手,猛地把人拽到自己眼前,额头抵着额头,同样轻声道:“是,我是怕没人要。”
&esp;&esp;他另一只手抓住谢望舒掐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把它从下颌上移开,然后牵引着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esp;&esp;“知道我是坏狗就牵好我。”
&esp;&esp;“别被我咬到命门了,我可不会松嘴。”
&esp;&esp;谢望舒脸上的笑一下淡了,覆在柳归鸿脖颈上的手缓缓开始用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人原本苍白的脸慢慢浮上窒息的红。
&esp;&esp;他声音像淬了冰一样,不带一点温度:“看来你是想起来点什么了。”
&esp;&esp;柳归鸿说不出话,明明呼吸正受限,明明正在窒息的痛苦之中,可他却在笑,分明连瞳孔都开始涣散,可狭窄的喉管却挤出“嗬嗬”的气音,狼狈不堪去玩疯狂放肆的笑。
&esp;&e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