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知道这年轻的郎君骁勇善战,若早生十年,未尝不能成为永安侯那样的名将。
&esp;&esp;但名将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纵然生逢其时,如今只怕也是皇权下的枯骨。
&esp;&esp;而且他只有一千兵力。
&esp;&esp;曹垠摇头,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太少。
&esp;&esp;“纵然你善战,终究不是万人之敌。”他看着池暮,眼神慈蔼,带着劝诫之意。
&esp;&esp;他当然希望这少年能成为守护霖州的良将,所以他才给予他资源。
&esp;&esp;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esp;&esp;火光映照着凛冽的寒枪,在跃动的烈焰中,池暮的声音分外冷静,“州牧,我会守住这里。”
&esp;&esp;他来此,并不是想做一颗沙砾。
&esp;&esp;洛都的士人们总想着以“岁币”来换取太平。
&esp;&esp;事实上,也确实维系了这么多年,至于狄人频繁的扰边,摧毁一两个小镇,在整体的安稳面前就微不足道了。
&esp;&esp;但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宣朝的士人们以为他们会遵守约定,在纳了岁币后退守草原,但草原已为他们纵横驰骋,自然会希图更多。
&esp;&esp;洛都欢庆元夕时,霖州早没了过年的气氛,有一队骑兵,在夜色中离开了沉闷绝望的霖州,头也不回的往草原而去。
&esp;&esp;砚白从未这样恣意的疾驰过,氤氲的雾气中,他们熟练地绕开狄人前驻的营地,渡过草原山蜿蜒的河流,日夜的巡守并非只是为了赶走游荡侵扰的狄人,这片草原最终也为池暮所熟悉。
&esp;&esp;李树等人与池暮奔袭百余里,并不知道他们的将领要做什么,越深入便越靠近狄人的后方。
&esp;&esp;潜移默化下来的信服使他们下意识的追随了他。人人都说霖州要破,可总有人还守在这儿。
&esp;&esp;很多年后,李树最终也从一个握刀都手抖的菜鸟新兵成了镇守一方的宿将,军中都知他枪法凌厉,能破万敌。但其实对于李树而言,他所能见识的最高的武力,其实来自很多年前,同他一样年轻的燕昭烈帝。
&esp;&esp;狄人们想象不到,自玄枪营之后,一味防守的宣朝人于夜中奇袭了他们的后方,那里水草丰茂,存储着他们行军的粮草。
&esp;&esp;……
&esp;&esp;洛都,昭阳殿。
&esp;&esp;“为何会入霖州!”皇帝怒不可遏,“岁币不是已经给了吗?!”
&esp;&esp;他再也维持不住运筹帷幄的模样。
&esp;&esp;那是狄人,是十几年前就曾破霖州的狄人,是让他们宿家的皇帝缩头缩脑的狄人。
&esp;&esp;乐声早已停止。
&esp;&esp;青衣的太监抖着声音,战战兢兢面对皇帝的怒火,比之遥远的狄人,他更怕这位君王。
&esp;&esp;“因说,岁币……比往年少了。”
&esp;&esp;荒唐。
&esp;&esp;座中,户部尚书的神情都扭曲起来,岁币一年比一年纳得多,怎么可能会少?
&esp;&esp;皇帝也知道。
&esp;&esp;他神情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然而情绪却冷静了下来,看向颤抖的青衣太监。
&esp;&esp;来势汹汹,归根结底,还是要钱帛。
&esp;&esp;要钱就好办了。绪州、青州极度富庶,每年缴纳到朝廷的金银数不胜数。
&esp;&esp;若说霖州给了洛都太平,那绪青二州就供养出一个富庶的洛都。
&esp;&esp;到底蛮夷,居无定所,不通教化,所求不过钱物。
&esp;&esp;皇帝甚至松了一口气。
&esp;&esp;青衣的太监觑他神情,知道圣人的怒火已消,复又开口:“他们还有一个要求——”
&esp;&esp;“狄人的王庭,要迎娶一位宣朝的嫡公主。”
&esp;&esp;金杯滚地,发出的声音在寂静压抑的昭阳殿中格外清晰。
&esp;&esp;宿云秋神情阴沉,死死地看向伏地的青衣太监。
&esp;&esp;宣朝嫡出的公主,只城阳公主一人而已。
&esp;&esp;第83章 郡主与马奴(37)
&esp;&esp;皇帝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esp;&esp;宣朝从未有过和亲的先例。
&esp;&esp;表面上,是想迎娶公主,实际上,当婚姻相通,血脉相融,就不能再把狄人视之为不同教化的蛮夷,法理之上,他们与宣朝的人开始共通。
&esp;&esp;且和亲公主的丰厚的嫁妆,将随着岁币,归属于他们的王庭。
&esp;&esp;在皇帝看来,武将的兵权好不容易归属于他手中,与狄人接壤的边境则是填不完的窟窿,现在,他们提出了新的要求,答应——也未尝不可。
&esp;&esp;当皇帝点下头,决意求和,放弃援兵于霖州时,冲天的火光燃烧于莽莽苍原,玄甲长枪的少年立于马上,振臂一呼:“随我来!”
&esp;&esp;那早已锤炼出的千骑骑兵,提枪踏马奔去。
&esp;&esp;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要有精熟的骑兵,要熟悉草原的地形,要有背水一战的决心和万夫莫当的勇气。
&esp;&esp;当后人从历史上回望这一晚,只会赞叹还很年少的燕昭烈帝或许就是受天命所眷顾,但离开即将陷落的霖州,涉过沉静的长河,来到无边夜色下的草原,池暮确实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esp;&esp;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个冬夜,他怀着刻骨的恨意,发誓要和金銮殿中的圣人玉石俱焚。
&esp;&esp;但偏生有一个人救了他,她高高在上,俯下身来看他,却什么都不问。
&esp;&esp;此后一生,他不止为仇恨而活。
&esp;&esp;玄衣黑马,少年马奴来到千里外的霖州,要替她守住这座城。
&esp;&esp;……
&esp;&esp;宿云秋的怒火强行按捺到宫宴结束。她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伪装成怜悯的幸灾乐祸。
&esp;&esp;臣子、贵女、乃至那些为她所不屑的纨绔,统统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esp;&esp;她那四皇兄宿云珩,不,应该说是太子皇兄经过她时,眼神悲悯,带着惋惜的痛意。
&esp;&esp;“城阳,和亲之事有待商榷,还未尘埃落定,你不要过于担忧。”
&esp;&esp;她仰脸看向她的太子皇兄,发间的步摇当啷作响。
&esp;&esp;“我会劝父皇好好思虑的。”宿云珩露出一个宽厚的笑来,并不介意她的失礼,“若真有那日,为兄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