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姜回这才注意到这个近乎隐形的小少年，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容貌，灰扑扑的衣裳只到膝盖，袖子卷着，露出骨瘦如柴的一截手臂，大拇指露在鞋外，像个乞儿。

&esp;&esp;“他是谁？”姜回忽然问。

&esp;&esp;“她呀，小打杂的。”

&esp;&esp;“姑娘可是玩笑？这丫头可是“不干净”的。”老鸨咬着重音，这个丫头是她从街上买回来的，本瞧着容色还成，养着当怡笑楼的头牌，却没想到身上不管怎么喂都养不出二两肉，让人厌弃，只偶尔遇到口味奇特的客人才能开一两次张，所得银钱也不多，索性打发她照看人奴。

&esp;&esp;“她，我也要了。”姜回道。

&esp;&esp;临踏出山洞之前，姜回忽然回头，滚油火光映红半个洞顶，也照在姜回笑意盈盈的脸上。“我劝妈妈不要想着黑吃黑，我敢一个人踏入此处，难道妈妈没想过，为什么？”

&esp;&esp;姜回笑意微凝：“还是妈妈觉得，我会如此愚蠢？”

&esp;&esp;老鸨面色尴尬，显然没有想到姜回会如此直白挑明，她也的确有这个念头，不过，迎上少女漆黑明亮的双眸，明明笑意纯澈，却莫名打了个冷颤，这念头，算是歇了。

&esp;&esp;在老鸨权衡时，姜回忽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们，会再见的。”

&esp;&esp;姜回留下这意味不明的一句，便带着人径直离开，徒留老鸨面露不解，旋即，却涌上深深地悚然。

&esp;&esp;第13章 、“热心”

&esp;&esp;◎千丝线◎

&esp;&esp;走出来的时候，已至卯时。天穹微微露出一丝鱼肚白，抬头望去，却仍是一片晦暗的天，清晨微风钻进脖颈，有些冷。

&esp;&esp;巷子偏离城中，本就静谧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esp;&esp;一道疾风划破空气，陈丁五指成爪径直捏向女子纤细脆弱的脖颈，千钧一发，小少年正要扑在女子身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却被人推开。

&esp;&esp;小少年惊惶抬头，便见一根削了箭羽的箭头狠狠插在陈丁心口，随即被眼也不眨的拔出，血一瞬间喷溅在女子秀美的脸颊，点点血珠如红梅落在她垂落的发带，衬得颜色更为殷红。

&esp;&esp;“还敢动手吗？”姜回站起身，乌黑的瞳仁落在地上濒死的男人身上，无情而冷漠，仿佛只要他回答一个“敢”字，冰冷的箭头就会毫不犹豫的穿透他的喉咙。

&esp;&esp;如同噬血的恶魔。

&esp;&esp;陈丁嘴唇嗫喏，发黑的污血从嘴边流出，直直的目光带着赤裸的杀意看着女子。

&esp;&esp;“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esp;&esp;说完这句，便直接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esp;&esp;姜回眸光转动，小少年，不，是少女，克制不住想后退，却又死死咬着唇任由女子打量。

&esp;&esp;“刚才为什么要帮我？”姜回的眸光沉寂，却又带着看透人心的锐利。

&esp;&esp;“你买了我，我帮你一次，两不相欠。”小满声音沉沉，她逃不出老鸨的掌控，本打算先装着听话，等合适的时机逃跑，却没想到陈丁突然出手，便打算帮她一次，这之后，她逃跑也不算亏欠。

&esp;&esp;“呵。”姜回轻轻一笑，抹去眼下沾染上的血迹，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便多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艳。

&esp;&esp;“你觉得方才我对老鸨说的话是真是假？”

&esp;&esp;小满一时被恍了神，回过神便警惕的看向她。

&esp;&esp;姜回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她曾听过西域里蛊惑人心的魔女，一字一句道：“在踏入怡笑楼之前，我身上每一寸都下了毒。”

&esp;&esp;她眼眸倏然一厉，却又恍惚错觉，平静道：“所以，谁也伤不了我，更不需要你救。”

&esp;&esp;谁若伤她，便都去死。

&esp;&esp;“……我。”小满一时无言。

&esp;&esp;谁知，姜回却转而道：“你走吧。”

&esp;&esp;“真的？”小满试探性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见姜回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索性胡乱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起来。

&esp;&esp;直到彻底跑出小巷，小满回头望去，空无一人。她却又站在原地不动了，小满站在空冷冷的街道，夜风从耳边刮过，她浑身忽的一颤，眼底逐渐漫上清醒。又过了一小会儿，忽然回头朝着来时路跑回去。

&esp;&esp;看见姜回还站在原地，松了口气。

&esp;&esp;姜回见她回来，脸上也没有出现多余的情绪，等着她平复。

&esp;&esp;“你为什么要帮我？”小满问，眼神算得上执着。

&esp;&esp;姜回却没兴趣回答，对于她来说，从小满说出走的那一刻，便与她再无瓜葛，那么，便何必为一个无甚瓜葛的人费心力，去给她一个理由，让她放下或是安心。

&esp;&esp;姜回擦干净脸，又挑拣了陈丁衣袍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弄脏的绣花底，便拍拍手径直离去。

&esp;&esp;走了数十步，却又停下来，“还跟着我做什么？”

&esp;&esp;小满扯着衣摆，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esp;&esp;“怎么，救了你还不够，还指望我大发善心安置你么？”姜回眼底神色冷下来，这一刻的她，有一瞬间的后悔，因为一时的情绪帮了她，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esp;&esp;“不，从此以后，我的命是小姐的。”小满跪下朝姜回磕了个头，下定决心道。

&esp;&esp;“方才是报答，现在是愿意。”

&esp;&esp;“这倒是好笑了。”姜回站在一旁姿态轻松的抱肘靠在巷子墙壁，眉眼微淡透着凉意：“刚才还要走，现在就把命给我？”

&esp;&esp;“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有几分诚意。”潋滟的红唇缓缓敛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esp;&esp;这世间，最不缺襄助之恩粉身以报的美谈佳话，但，更不缺凉薄丑陋的忘恩噬主，这才是世间真相。

&esp;&esp;“我没有家，又是，不洁之身，恐怕这世道容不下我。”小满深呼一口气，絮絮说完。

&esp;&esp;“方才小姐愿意放我走，足以见得小姐是良善之人，最重要的是，刚才小姐在生死关头没有任由我死去。”她这种人命贱，哪怕死了，能得一苇席裹身不扔进乱葬岗都是幸运，可是，也会有一个人在生死面前推开她。

&esp;&esp;除了外祖母，没人再会在意她的死活。可是，外祖母已经死了，她必须要好好活着。

&esp;&esp;而跟着姜回，是她现下的唯一选择，也是她想要去做的一次“选择”。

&esp;&esp;“那还真是误会，方才推开只是觉得你碍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