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连家主却道:“也不全是。”
&esp;&esp;连家主来回端详着那朵郁红的莲,最后说,“这几瓣。”
&esp;&esp;离渊看见了。在那极尽浓烈、舒展半开的红莲里,有几片花瓣的边缘却是雪一般的白。像一线迤逦的雪,那么美。
&esp;&esp;他伸手,轻轻去碰其中一片莲花瓣。平生最轻的力度,也就是这般了。
&esp;&esp;风吹过来,莲衣落下一片。
&esp;&esp;在离渊手中。
&esp;&esp;离渊下意识看向连家主。
&esp;&esp;他真的很小心了,怎么一碰就掉了莲花瓣——还是唯有几个的,雪色边缘的花瓣。
&esp;&esp;“给你了,就拿着吧。”连家主说,“他在,命莲不枯。”
&esp;&esp;莲舟划到头了,在天池边缘,长风浩荡,离渊看向遥远的东方天际,与连家主辞别。
&esp;&esp;连家主问:“阁下,你此番何去?”
&esp;&esp;“东海,”离渊说,“龙界。”
&esp;&esp;“还会回来么?”
&esp;&esp;“会。”
&esp;&esp;“何时?”
&esp;&esp;“应劫时。”
&esp;&esp;【覆灯火】
&esp;&esp;第149章
&esp;&esp;东南有座桃花山。
&esp;&esp;桃花山有凡人,有狐妖,有精怪。还有一座破道观。
&esp;&esp;破道观的门口有副对联,风吹雨打,快看不清了。右手边刻着:“未得无上道”,左手边刻着:“难度有缘人”。
&esp;&esp;没写横批,可能是再往上就刻着道观名,可以当做横批。
&esp;&esp;横批:不度观。
&esp;&esp;“里边老道士还活着不?平常不是都不开门?今天怎么打开着。”路过的砍柴人问同伴。
&esp;&esp;“活着呢,前两天还看见烤鸡吃。”
&esp;&esp;“一把年纪没人收尸,也不是个事儿。要我说,还是得招个徒弟。”
&esp;&esp;“以前不是有个小道士?跑咯。”
&esp;&esp;“还是当在家人好啊。”
&esp;&esp;“还是当——”
&esp;&esp;两位砍柴人齐齐停步,睁大眼睛,呆滞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esp;&esp;直到来人面无表情径直越过他们,一阵寒意擦身而过。
&esp;&esp;过了好几息,两人也没敢回头。
&esp;&esp;“刚才那……那是什么?”
&esp;&esp;“狐狸精……吧。”
&esp;&esp;“狐狸精能长成那样?长成那样早下山害人去了。”
&esp;&esp;“那……桃花精?”
&esp;&esp;“桃花精也不穿这样啊!”
&esp;&esp;“反正不像是人,快走快走,这几天都别进山了,快走。嘶,冷啊。”
&esp;&esp;说着快走,还是忍不住握紧柴刀往后觑了一眼。
&esp;&esp;——就见一片鲜红衣角,消失在不度观的门中。
&esp;&esp;不度观外面很破,里面也一样干净简单。用道修的话来说,叫做返朴归真。
&esp;&esp;头发花白,青蓝羽衣的老道士站在同样返朴归真的天师像下。天师像也风吹雨打看不清面目了,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没关系,用道修的话来说,这叫做道法自然。
&esp;&esp;但是,来人的衣着,并不返朴归真。来人的长相,也并不道法自然。
&esp;&esp;老道士捋胡须的动作做到一半定住了,直看着来者的面孔。
&esp;&esp;半晌,吐出来一个字:“薄。”
&esp;&esp;叶灼:“哪里薄?”
&esp;&esp;“福薄,命薄,缘薄。”
&esp;&esp;叶灼淡淡回视,神情没什么波澜。
&esp;&esp;说他命薄的人不少。最后他们的命都变得很薄。
&esp;&esp;“喔,这是相面书上的说法。”老道士说,“其实就是夸你长得好。请坐,请坐。”
&esp;&esp;叶灼坐了。
&esp;&esp;多年藤络挡了门外天光,老道士在桌上点了一盏青灯,将来客的面孔又稍稍照亮。
&esp;&esp;其实道门收徒,不爱这样过分灼眼的人物,也不爱这样太过鲜明锋利的性格。他们喜欢过目即忘,中正平和,这样的人修道,才能大巧若拙,无棱无角。
&esp;&esp;但是如此赏心悦目,也很好。就是他一把老骨头,有些怕得风寒。
&esp;&esp;老道士打量叶灼,叶灼也看他。
&esp;&esp;砍柴人已经在惦念着给老道士收尸,叶灼觉得那恐怕还要很久,这老道都快比夏大师更像凡人了。
&esp;&esp;“老道我复姓逍遥,名让。自号逍遥老道。”老道士说。
&esp;&esp;“叶灼。”
&esp;&esp;“你不好奇我姓氏为何如此古怪?”
&esp;&esp;“你徒弟说都是翻书随便取的。”
&esp;&esp;“……呵呵。但是其中含义——”
&esp;&esp;“也都是自己编的。”
&esp;&esp;逍遥老道闻言一连假咳数声,最后道:“叶小友,你来观里,难道是代我那逆徒微生弦来关怀探望?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老道只是让他滚出去,也没说他不能偶尔滚回来。”
&esp;&esp;“不。”叶灼说,“我来,是想请问仙界的事。”
&esp;&esp;老道士大恸:“逍遥让,你真是自作多情啊!”
&esp;&esp;“。”
&esp;&esp;西海,天池。
&esp;&esp;本命莲池上,连家主去而复返。
&esp;&esp;拨开丛生莲叶,连家主又泛舟到命池深处那朵琉璃红莲附近。他在这里停下来,回忆着方才送那位名为“离渊”的贵客离开时的轨迹,往那个方向划出三丈左右。
&esp;&esp;然后,连家主余光往侧后方看去。
&esp;&esp;——多年闭宗以避祸乱,作为这时的一家之主,连家主是一个心思格外缜密的人。
&esp;&esp;所以,他清楚地记得,就是行至这里时,离渊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
&esp;&esp;外客到本命莲池这等一宗命脉的地方,按照礼仪规矩,确实不应该多看、多问,故而离渊什么都没有说,但连家主依然记得他那一瞬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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