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霍祁迈过门坎。
&esp;&esp;侍卫担心内有埋伏想要阻拦,被霍祁挥手无视。
&esp;&esp;高台上的龙椅仍是那么夺目。
&esp;&esp;霍祁与它也算阔别已久,今日重逢真是感慨万千,霍祁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右手抚上龙椅扶手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头。
&esp;&esp;忽然殿中右侧的角落中传来响动,声音落在空旷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esp;&esp;侍卫纷纷握紧刀柄,护到霍祁身前。
&esp;&esp;霍祁侧身向那处角落投去目光。
&esp;&esp;殿阁的小窗前,唯一一处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杨放正坐在一把红木椅上,闭着眼睛在那里晒着太阳。恬淡安逸的模样,像只懒洋洋的猫。
&esp;&esp;侍卫欲动手拿下他。
&esp;&esp;霍祁却抬手叫停,他让众人出去坐到龙椅上:“这么一张大椅子不坐,怎么坐到了那里?”
&esp;&esp;霍祁向杨放发问。
&esp;&esp;“胜负已定,何必再自欺欺人。”
&esp;&esp;杨放背对着霍祁,头也没回地开口。
&esp;&esp;霍祁轻轻一笑,靠在龙椅上抚摸着椅上精雕细琢的纹理:“李傲将军你是个有趣的人,若没有当年的边境之祸,朕相信你定会成为朕手下的股肱之臣,朕可当真期待朝中有你的景象。”
&esp;&esp;“在下反贼之身竟能得朝廷皇帝如此谬赞,真是惭愧,”杨放冷笑,“不过若无当年边境之祸,您今日恐怕没有资格坐在这龙椅上跟在下讲话。”
&esp;&esp;“也是,想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霍祁感叹。
&esp;&esp;他始终心平气和,叫杨放都不禁为这个小皇帝的涵养吃惊。若是叫他去面对一个忘恩叛主的反贼,即便不疾声厉色,像霍祁这般和善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esp;&esp;“你难道不恨我。”
&esp;&esp;杨放坐在椅子上,疑惑回头。
&esp;&esp;霍祁高居在九重台阶上,目光落在杨放的脸上,半晌轻轻摇头。
&esp;&esp;“我为何要恨你?”
&esp;&esp;“我是个反贼。”杨放耐心提醒面前的小侄子。
&esp;&esp;“不,你不是。”霍祁笑起来,“世人在这里可能只会看见一个遗臭万年凶恶残暴的反贼,但朕只看见了一个大大的忠臣。”
&esp;&esp;杨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霍祁。
&esp;&esp;霍祁支着脑袋含笑回视:“这几日朕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君为何如此着急?偏偏是这个时间点,兵马不足时机不对,更无人在背后支持,你偏偏选在这个时间造反……为什么?”
&esp;&esp;“不过是想做皇帝,想得太着急了。”
&esp;&esp;杨放自嘲一笑。
&esp;&esp;“可能吧。”霍祁点头,“但也可能是你知道你没有机会了。”
&esp;&esp;“……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esp;&esp;霍祁笑:“自朕登基伊始,朕所为之事,都是将朝中权力尽收于手,你看到了朕的野心和欲望,也看到了朕的暴戾和残忍,你知道再不动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esp;&esp;杨放有些明白过来,他点头:“所以我拼死一搏,想要再为自己的帝王之路争一把。”
&esp;&esp;“是吗?那你以你的身手,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朕,为何不做?”
&esp;&esp;杨放抬眸向梁上、后殿和屋顶扫去。
&esp;&esp;“在下只怕还没到您身前,便会被您的护卫一击毙命。”
&esp;&esp;他向霍祁展示自己受伤的腿。
&esp;&esp;他腿上的伤倒让霍祁有些意外,视线扫过几眼又平心静气地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向杨放说:“你现在是如此说,但朕有一个预感,即便今日你没有受伤,你也不会向朕动手。”
&esp;&esp;“为何?如此大好时机,我若有机会却错过,岂不是傻子一个?”
&esp;&esp;“你不是傻子。”霍祁低声笑笑,“恰恰相反,你正是太聪明了,所以才能走一步看十步。你不会动手,因为你早知你会赢,因为你没指望自己会赢。”
&esp;&esp;这话说得杨放更胡涂。
&esp;&esp;“若不指望赢,我何必拼死一搏。”
&esp;&esp;“因为你想要朕害怕。”
&esp;&esp;杨放瞪大双眸,满目不解。
&esp;&esp;霍祁却只是笑。
&esp;&esp;“你想要朕害怕,你想要告诉天下这皇位并不是非姓霍不可,你想要告诉其他人只要有心连尔等这种乌合之众都能窃取京都,你想要朕担惊受怕,日日劳心,为了不让臣下、百姓有不臣之心耗尽心血,你想要……”
&esp;&esp;“我想要做皇帝。”
&esp;&esp;杨放骤然打断霍祁的话:“不必再给我戴高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若我不是这般无能,你的皇位早已不保。”
&esp;&esp;霍祁看着杨放,在殿中跟着阳光起舞的灰尘中与杨放对视,他看着一头猛虎在笼中挣扎,也看见一头雄狮撞破一切要撒手而去。
&esp;&esp;他忽而理解为何当年沈应一开始放过了杨放,最后又选择要了他的性命。
&esp;&esp;对于眼前的人来说。
&esp;&esp;活着,或许对他才是种折磨。
&esp;&esp;“当年我们都以为太子被俘死去的是你,为了大衍颜面,皇祖父将被俘之人说是你,又以太子之名将‘你’下葬……朕想若你真的是昭惠太子,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esp;&esp;霍祁可能就可以实现自己的诺言,陪沈应遨游四海,不过……
&esp;&esp;“我实在太喜欢做这个皇帝。”
&esp;&esp;霍祁紧握着龙椅,向杨放笑着摇头:“不舍得把这个皇位交给任何人。”
&esp;&esp;所以任何人胆敢真的对他的皇位动手,只有死路一条……可能沈应除外。
&esp;&esp;只可惜沈应是这世间唯一的例外。
&esp;&esp;霍祁与杨放对视着,目光中流露出的可惜不是作假,只是沈应若在这里,也会说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霍祁抬手又落下。
&esp;&esp;片刻间梁上、后殿、屋顶上的暗卫全都涌入殿中,杨放在红木椅上一拍,拿起放在身旁的大刀,持刀与他们战过两场,便力有不支。
&esp;&esp;又过两瞬,鲜血在殿中地板上流过,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泊。杨放瞪着双眼倒在旁边,鲜血从颈脖上的伤口汩汩流出。大刀跌落在血泊中,刀锋上的光彩似渐渐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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