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esp;&esp;缓过神来时，他已经身在一间昏暗房间，房里布置简陋，木桌前几条凳子。
&esp;&esp;一个女人背对他们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长发及地。
&esp;&esp;“阿姐，我回来吃饭啦。”张紫云坐了下来，招呼道：“小虎，你也来吃吧，阿姐刚给我们热好的菜。”
&esp;&esp;虎班头微微一怔，心想，婆婆这般年迈，她的阿姐怎么还是满头黑发？
&esp;&esp;不过既然是婆婆的阿姐，应该不会是妖怪。这么一番跑动惊吓，他肚子饿得厉害，咕咕作响，正想饱餐一顿。
&esp;&esp;“哈哈，多谢，只是我吃得有些多。”
&esp;&esp;见老人笑着拿起桌上的纱罩。
&esp;&esp;“呱呱”。
&esp;&esp;一只田蛙从桌上蹦下来。
&esp;&esp;桌上不是什么家常小菜，而是一碟碟腐烂树叶、污泥碎石，几只蚂蚁在碟子间乱爬，田蛙呱呱蹦跶。
&esp;&esp;虎班头默默放下筷子。
&esp;&esp;“婆婆，这是你的家是吧？”
&esp;&esp;老人笑眯眼睛，“是呀是呀，”她夹起一只田蛙，放在虎班头面前，“快多吃点，你年轻，吃点荤的长个子。阿姐，你也吃点东西。”
&esp;&esp;那长发的女人慢慢转过身子。
&esp;&esp;虎班头连忙低头，问：“不知这位……前辈是谁，住在哪儿，我看自己认不认识。”
&esp;&esp;“我姐姐住在石头庙里。”老人偏过头，看着长发下布满鳞片的面孔，笑语道：“人们喊她小蛇姑娘。”
&esp;&esp;第172章
&esp;&esp;夜色沉沉, 一轮皓月当空。
&esp;&esp;暗室里小蛇姑娘依旧低垂脑袋，面壁而坐，长发迤逦在地, 铺陈如毯。
&esp;&esp;老人揉揉眼睛，道：“小虎, 我年纪大, 有些困倦, 先躺下睡觉了。”
&esp;&esp;“婆婆你别睡啊……”
&esp;&esp;老人躺在铺满地的黑发上，阖上双目, 头枕着手，陷入沉沉梦里。
&esp;&esp;虎班头重重叹口气, 掀起眼帘, 悄悄看眼女子。
&esp;&esp;女子背影袅娜, 腰肢盈盈，穿的只是寻常粗布衣衫。若只看背影，是位难得的佳人。
&esp;&esp;偏偏他眼尖，能瞥见乌发后偶尔漏出的鳞片。
&esp;&esp;想到“小蛇姑娘”的名号, 他确定这是个蛇妖无疑了。
&esp;&esp;蛇妖安安静静地坐着。
&esp;&esp;虎班头想了许久, 拿起身侧的刀，朝蛇妖拱手, 转身走出陋室。
&esp;&esp;刻意放轻动作, 悄悄关上两扇破门, 班头最后看眼睡颜安详的老人。
&esp;&esp;既然已护送婆婆到家，他也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esp;&esp;那头恶虎就藏在云螭，指不定披着谁的皮, 他要找到它，剥了虎皮, 把娘子与孩儿都找出来。
&esp;&esp;班头按紧腰上刀，迎着萧肃夜风，踏入清冷月色里。
&esp;&esp;一走出陋室，他便发现四周景象异常熟悉。
&esp;&esp;这儿是哭宅？
&esp;&esp;哭宅里飘来哀哀怨怨的哭声，不过眼下他明白了，云螭藏着数不胜数的鬼怪，鬼知道是哪只鬼在哭。
&esp;&esp;“婆婆，告辞。”他拱手告别。
&esp;&esp;————
&esp;&esp;夜深。
&esp;&esp;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翻过院墙，跳入田六儿家里。
&esp;&esp;田六儿在衙门当差，是个圆脸的差役，少时爆过天花，顶着一脸麻子，以前总跟在虎班头旁边，师父长师父短。
&esp;&esp;逢雪与他见过几面。
&esp;&esp;田六儿家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esp;&esp;他坐在桌前，埋头吃饭，如今月上中霄，已到子时，他还在僵硬地扒拉空碗。
&esp;&esp;似乎未察觉到有人走入房里，他还在和人说话：“今天的蛋白有些发苦，是腌久了吗？早和你说，鸭蛋不能腌太久。”
&esp;&esp;“近日城里不太平，我送你回娘家住几天吧……也没什么，几个小蟊贼，我师父武艺高强，罩着我呢，用不着替我担心。”
&esp;&esp;“你带点咸鸭蛋回去，对了，你家附近有个灵验郎中，替求副膏药来呗。”
&esp;&esp;田六儿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说着琐碎事。
&esp;&esp;“没什么，便是肩膀有些酸痛，总拔刀维护治安而已。”他伸手揉了揉肩膀，却摸到只僵硬的鞋。
&esp;&esp;布鞋小巧，冰冷，寒意浸透鞋面，钻到掌心。
&esp;&esp;随梁上挂着人摆动，鞋尖轻撞，每次正好抵着肩膀。
&esp;&esp;难怪肩膀酸痛了。
&esp;&esp;田六儿呆了呆。
&esp;&esp;娘子方才不还在和他说话吗？怎么一眨眼，吊在了梁上？
&esp;&esp;逢雪默默捡起一块小石头，猛然掷出，田六儿口中的舌头飞弹，像条弹性极好的绳子，从房梁上缩回，把石头卷入口中。
&esp;&esp;“降妖。”
&esp;&esp;冷光似电，悄无声息地劈破寒夜。
&esp;&esp;…………
&esp;&esp;第二日。
&esp;&esp;十字街头上又垒起一座尸山。
&esp;&esp;这次尸体不独有些平民百姓，还多了衙门当差的衙役。
&esp;&esp;见到衙役们倒挂在屋檐，似风铃晃来晃去，“鬼羊娘娘”彻底成为云螭梦魇。
&esp;&esp;人们为那索命的恶鬼取了个名字，叫作鬼羊娘娘——
&esp;&esp;原因无他。她手里留了个活口，是平日在桥头卖槐花的槐娘子，槐娘子疯疯癫癫，见人就说，儿子被小翠吃掉，小翠被个羊头人身的恶鬼给杀了。
&esp;&esp;街上冷清许多。
&esp;&esp;出了这样的事，人们哪敢还上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自己一句话，惹来鬼羊娘娘的注意。
&esp;&esp;司猴儿单脚在台子跳上跳下。
&esp;&esp;“跳什么呢？”
&esp;&esp;烟枪在他脑袋上一砸，赵三浪转动烟枪，吐出口白色烟圈，“跟蚱蜢似的。”
&esp;&esp;司猴儿苦着脸：“都怪那只鬼羊，没有人来看我们戏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