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纪施薇许久都没有听到顾怀予的回答，久到她以为怀中的人是不是因为疲惫而昏睡之时，才听到那一声轻微的应声。
&esp;&esp;“好。”
&esp;&esp;下午的假肢康复训练是从假肢公司来的康复师，和韩医生不同，康复师对待顾怀予的态度就是典型的乙方对待甲方的态度。
&esp;&esp;小心翼翼地、保持点距离的、只会回答好的和是的复读机。
&esp;&esp;这倒是假肢公司的要求。
&esp;&esp;他练习的还是借用临时假肢进行走路，维持身体的平衡以及穿脱假肢的基础性适应性训练。
&esp;&esp;纪施薇没有多看，只是关上了门回到了室外。
&esp;&esp;下午的阳光充斥着暖意，纪施薇选了沿着池边的二楼，让管家把她选好的茶点送来之后，她便也打算在楼上喝茶看书，度过自己难得闲来无事的下午。
&esp;&esp;只是待了没多久，管家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esp;&esp;“纪小姐，我们来了位客人。”管家组织了下语言道：“这位客人，可能还是您去接待比较好。”
&esp;&esp;纪施薇放下茶杯，朗声问道：“谁来了？”
&esp;&esp;“是小顾总。”
&esp;&esp;在整个顾家的集团之中，被称为小顾总的人只有一个。
&esp;&esp;纪施薇持杯的手顿了顿，还是道：“请小顾总过来吧。”
&esp;&esp;皮鞋的鞋跟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听上去倒像是已经有了些成熟稳重的样子，门外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口，管家敲了敲门示意纪施薇。
&esp;&esp;“请进。”
&esp;&esp;木质门缓缓被打开，站在门外的人已经褪去了两个月前青涩的模样。
&esp;&esp;他的眉眼和顾怀予很像，都是微微上挑的眼型，只是顾怀予因为长期身居高位的原因，脸上在没有表情的时候倒是有顾不怒自威的严肃感，而顾沐言在两个月前，还是个每天穿着运动服或格子衫背着大书包踢踏这鞋的理科学生。
&esp;&esp;仅仅只有两个月，他原本潦草到漫天飞舞的头发已经整整齐齐贴着头皮梳好，脸上的稚嫩和无时无刻地笑容都已经被下压的嘴角取代，
&esp;&esp;顾怀予受伤之后的混乱，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个男孩子在家族的带领下支撑起来的。
&esp;&esp;那些比他年长许多的叔伯辈虽然对顾沐言一开始的潦草和莽撞又太多不满，但是在听闻这个决定是顾怀予下的时候，倒是只能熄了声，老老实实地带着顾沐言。
&esp;&esp;何况，顾沐言身边还有那些顾怀予留下的陪他在最苦难的时候撑起集团的忠心耿耿老臣以及老将。
&esp;&esp;“沐言。”
&esp;&esp;纪施薇没有起身，只是用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给他的杯子中倒上茶水：“好久不见。”
&esp;&esp;“薇薇姐，好久不见。”
&esp;&esp;顾沐言见杯子已满，赶忙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将空杯子又往前推了推。
&esp;&esp;纪施薇给他满上，却又再次被他一口喝干。
&esp;&esp;“我虽然泡茶的技术没你哥哥强，但也不至于这般吧？”纪施薇虽然这般调侃着，但还是给他又再一次满上了茶杯。
&esp;&esp;顾沐言甚至来不及说话，只能挥挥手，他一口气牛饮了五杯，似乎这才缓过劲。
&esp;&esp;他放下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刚在车上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讲得口干舌燥的，有些着急。”
&esp;&esp;“你，还好吗？”纪施薇满上茶杯，推到顾沐言面前。
&esp;&esp;顾沐言拿起杯子，摇了摇头，苦笑着一饮而尽。
&esp;&esp;“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根本无法脱离哥哥。”
&esp;&esp;除了一开始完全在病床上的两周没有顾怀予的帮助，后面那些明面上是他做决定的大大小小事情，其实背后做决定的都是顾怀予。
&esp;&esp;他不愿意让他见到虚弱的自己，也不愿意见到被自己摧毁梦想的弟弟，却又不敢真正地完全对他放手。
&esp;&esp;顾沐言也是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他们肩上的担子并非只是家族的荣耀。
&esp;&esp;一个集团，加上分公司的正式工作人员，加上临时工作人员，甚至零零碎碎的物业人工。
&esp;&esp;他们身上兼着的是数万人的生计。
&esp;&esp;那些他看上去轻松的决定，实际上却又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平衡。
&esp;&esp;而最终的决定，是在平衡之下找到的最优解。
&esp;&esp;那些决定并非是利益的最大化，只能说是权力之下最稳妥的方案。
&esp;&esp;“第一次，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
&esp;&esp;顾沐言扯了扯嘴角：“我后悔了，薇薇姐。”
&esp;&esp;“我曾想过，如果不回来的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曾经无数次后悔你们让我做下的这个决定。”
&esp;&esp;或许他不应该回来，或许他并不应该去接手这个位置，或许他应该买了机票带上护照就跑。
&esp;&esp;“可是，”
&esp;&esp;“我却无法去责备任何人。”
&esp;&esp;第35章 第35章
&esp;&esp;他想责怪让自己放弃梦想的哥哥，可现在的他又能理解顾怀予的难处。
&esp;&esp;他想责怪事故本身，可是亲人光是能活下去就已经让他足够感恩。
&esp;&esp;顾沐言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人际往来的人。
&esp;&esp;读书需要的认真，理科需要的理性的思维。
&esp;&esp;而工作需要的是人性。
&esp;&esp;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抓蛇七寸，恩威并施。
&esp;&esp;仅仅是月余的工作，就已经让原本自由成长的男孩子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
&esp;&esp;这些压力不仅仅是权力置换之间的复杂，更多的也是来自那些难以言喻的责任。
&esp;&esp;“责任啊。”
&esp;&esp;顾沐言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水，茶水色泽金黄，香气浓郁，乌褐油润的茶条在公道杯中沉沉浮浮。
&esp;&esp;这是潮州凤凰单枞，前面几口的虽然如同牛饮，却也品出了爽口清淡的花香。
&esp;&esp;应当是宋种东方红。
&esp;&esp;这些茶叶的母树在06年就已经枯死，目前属于有价无市
&esp;&esp;却在他的家中能够轻易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