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巨大的窗户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带来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由的假象。当马文示意我跟上去的时候,我一边捂住腰间的伤口,一边在某扇窗子前停下,侧身望出去。
&esp;&esp;疯人院的花园只存在于视野边缘,这扇窗子外占据更大视野的,是之前马文提到的荒原。灰绿色的杂草和黑色的乱石在月光下看起来充满野性,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建筑或者车道,这片自然领地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esp;&esp;“我们在哪儿?”跟上去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马文,“走廊前面是什么?”
&esp;&esp;“塔楼。”马文说,扭头看了我一眼,“你还撑得住吗?”
&esp;&esp;我一边点头一边追问:“什么塔楼?”
&esp;&esp;“据说里面关着最疯的疯子,”马文用平淡的口吻说道,“那些被佩图赫玩坏的,或者连警卫也控制不了的。”
&esp;&esp;“呃……”我回头看了眼来路。马文倒是把门关上了,不知道里面的人要花多长时间才会发现撬棍留下的痕迹。
&esp;&esp;转过头,我皱眉问马文:“这种地方难道不该守卫更森严?更难逃出去吗?”
&esp;&esp;“塔楼的唯一出口就是我们所在的这条走廊。”马文回答,“我没打算从塔楼里逃出去。”
&esp;&esp;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你准备干嘛?”
&esp;&esp;“从塔楼外面逃出去,”马文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我的伤口上几秒钟,“但我没料到有人会中枪。”
&esp;&esp;我没听懂。马文大概从我的神色中看出这一点,于是解释说:“我在这里藏了绳索,我们可以沿着塔楼外面爬下去,然后直接进入荒原。当然,有围墙,但我选择这里就是因为这段围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之前的风暴破坏了一小截围墙,他们用铁链把地方围起来了,但来不及修补。”
&esp;&esp;从三层楼高的塔楼外面爬下去,外面还在刮大风,说不准什么时候暴风雨就会来袭。而我身上除了枪伤之外一无所有,老实说,这还真像是我会遇到的事情。
&esp;&esp;“也许我可以放绳子把你吊下去,”马文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正单膝跪下,用撬棍小心翼翼地撬开几块地砖,“绳子也许不够长,但在这屎坑里,也找不到特别趁手的工具。”
&esp;&esp;“你那撬棍就不赖。”我乐观地说,在他身旁靠墙站住,悄悄深呼吸,希望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眩晕只是暂时的。
&esp;&esp;我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停止流血,如果不深的话是有可能的。这个时候可是很难找到正经医生给我缝合伤口的。
&esp;&esp;萨沙那个王八蛋只会给我多来几个口子,毫无疑问。
&esp;&esp;从半人高的窗户望出去,地面就像一个遥远的灰色布景。塔楼和主建筑中间的这条长廊悬在疯人院靠近围墙的空地上方,挨着我曾经见过的那个花园。空地上几乎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树木能够靠近围墙和塔楼,显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esp;&esp;也许以前曾有人把这里当做停车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文刚才提到的围墙损坏事故,现在下面空荡荡的。
&esp;&esp;眯起眼睛,我能依稀看到地上一些白漆刷出来的线条,但褪色太厉害了,看不出究竟是羽毛球场地,还是停车场的方格子。
&esp;&esp;在马文从撬开的地砖下面取出绳索的时候,我的目光越过围墙,久久注视着外面的荒原。不难看出那片地方在近十年来肯定都无人问津,不同于近旁的花园,荒原上高草丛生,而且杂乱无章。
&esp;&esp;大概最早那批警卫曾经费心把靠近围墙的树木看到,不过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他们就不再管了。尽管荒原上没有很多树,但还是有那么几棵顽强地扒住了布满岩石的土地,在这个狂风暴雨时常洗礼的地方长出又细又扭曲的树干,像是变成干尸的哨兵一样在那里放哨。
&esp;&esp;“过来。”马文粗声对我说,“我要把绳子系在你腰上。你的伤怎么样了?”
&esp;&esp;“还在流血。”我实话实说,心里想翻白眼儿。就算是史蒂夫,挨了一枪也没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不过他倒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叽叽歪歪。
&esp;&esp;马文皱眉看着我的伤口,然后开始吧绳子往我大腿上拴,“别动,”他在我下意识后退的时候按住了我,“我绑个绳结,吃力点虽然在大腿上,但应该不会把你勒坏了。总比流血强得多,相信我。”
&esp;&esp;“我要是还有翅膀就好了。”我回答。
&esp;&esp;马文瞟了我一眼,皱眉,“你也是天使?”
&esp;&esp;“不是。”我哼哧了一声,“但我的朋友给我做过一副机械翅膀,可炫酷了。”
&esp;&esp;“你比卡斯蒂奥还古怪,”马文下了定论,然后从我身前站起来,“好了,我抓着绳子把你放下去,但你也得自己使劲,手要抓着绳子,脚要蹬着墙。”
&esp;&esp;我告诉马文:“我知道怎么做。”
&esp;&esp;我不知道的,是什么在下面等着我。
&esp;&esp;第261章
&esp;&esp;风很大,在高处的时候感觉则更为明显。当马文抓着我的两条胳膊,看着我采用倒退的方式跨出窗户的时候,他似乎比我还要紧张。
&esp;&esp;“站稳了吗?”他不断地问。
&esp;&esp;“稳。”我每一次都这样回答。我的双脚先是踩在长廊的外侧,然后缓缓向一旁移动,最后蹬在塔楼外墙上。
&esp;&esp;终于,我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在狂风中稳住自己了,于是说:“等一下。”然后移动了一下抓住绳子的双手,找到合适的位置,示意马文松手。
&esp;&esp;马文缓缓放开我,然后那双棕色的大手又在我附近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意外发生。
&esp;&esp;我仰头看着他,在夜色中,他紧张、关切的神色再次与浣熊市的形象重合,不知为何令我不寒而栗。
&esp;&esp;“我要开始往下爬了。”我在风声中告诉他,“你在上面等着。”
&esp;&esp;马文点了点头,结实的手臂因为拉着我的绳子而肌肉紧绷。
&esp;&esp;塔楼的外墙不算光滑平坦,砖块外面没有涂布水泥或者粉刷任何东西,因此凹凸不平的砖块就像是很久以前拼好的地图一样,由于物转星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那么契合。
&esp;&esp;但至少踩上去感觉很结实。
&esp;&esp;我用双手紧紧抓着粗粗的缆绳,掌心从一开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到后来已经失去了这种知觉,事实上是任何知觉。刀子似的冷风对此也毫无益处。
&esp;&esp;当然,我的腰和大腿要更疼一些。不过不管是被绳子勒住的地方,还是仍在流血的枪伤,当我踩着塔楼外墙向下缓缓爬去的时候,它们所带来的感觉都纷纷退居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