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好久不见。”他歪了下头，冲她微笑。
&esp;&esp;程拾醒顿了仅一秒，也扬起个笑。
&esp;&esp;或许也不算特别意外。
&esp;&esp;在他们目光相接的这一秒，视频中的你来我往延伸进现实，融进彼此共处的空间里。她说：“好久不见，哥哥。”
&esp;&esp;她目送着他换了鞋，走进来，神情自然地扫过她床上堆叠的物品，问：“提前搬家了？”
&esp;&esp;“是啊，反正今天也正好空着。”
&esp;&esp;“那我回来的时间得倒是正好，还能帮上点忙。”他抱胸倚在门框上，语气轻松，“晚上打算邀请我去家里开乔迁宴吗？”
&esp;&esp;提起乔迁宴，她在心底冷笑一声，道：“我不打算开。”
&esp;&esp;“这不是你的搬家习惯吗？”
&esp;&esp;“我想你应该也没空。”她面不改色地刺了他一句。
&esp;&esp;“有空，我今天挺闲的。”蒋冬至说，“闲到正好可以送你过去，再帮你做顿乔迁餐。”
&esp;&esp;人就是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esp;&esp;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esp;&esp;同住一屋檐下多年，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esp;&esp;程拾醒撇开眼，又叠了件衣服：“以后你退休了，可以去做家政。”
&esp;&esp;“可惜免费的家政，某人并不想要。”蒋冬至调侃。
&esp;&esp;她没看他，眼皮子垂着，手上动作未停：“我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容易失控。”
&esp;&esp;失控……
&esp;&esp;他在唇中无声咀嚼过这两个字，莞尔。
&esp;&esp;“这个世界上容易失控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意有所指，偏生风轻云淡，嗓音就像划过她耳膜的一朵羽毛，“比如喜欢。”
&esp;&esp;“谁说不能控制？”这下换程拾醒似笑非笑。
&esp;&esp;他站直了些身子，似乎起了好奇心，作洗耳恭听状：“哦？”
&esp;&esp;程拾醒转过身，面朝着他，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爬进她眼底，将浅棕色的瞳孔照得似琉璃般漂亮，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正写满了富有兴趣的抵抗。
&esp;&esp;从影院开始到现在，这份只觉荒唐的抗拒被剥茧抽丝，最后在她眼里演变成近乎单纯的、棋逢对手的输赢关系。
&esp;&esp;可她自己并未察觉。
&esp;&esp;“只要忍住三个月不联系也不去想，再浓厚的喜欢也会归于平淡，时间是淡忘一切的良剂。”
&esp;&esp;“你对任何人都这样？”蒋冬至盯着她。
&esp;&esp;“我只是希望个别人能做到。”
&esp;&esp;他点了点头。
&esp;&esp;这是在叫他放手了。
&esp;&esp;不管怎么听都是令他难过的回答。
&esp;&esp;她就该出一本书，名字叫作《令他伤心的一百种方式》。
&esp;&esp;“我平时会多联系联系你的。”蒋冬至飞快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唇角的弧度降下，收了手臂旋身往外走，“收拾完了叫我，我送你过去。”
&esp;&esp;这下换程拾醒蒙了。
&esp;&esp;就像看球赛正看到最激动人心之处，电视机突然黑屏了，心脏骤然空出一块，卡在那里，上不得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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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有蒋冬至的车，倒也是省下了一笔叫货拉拉的钱。
&esp;&esp;……不行，她一定得买辆自己的车。
&esp;&esp;程拾醒收拾完东西，两个大行李箱，两个大包，还有一个超大号真空袋实在塞不进去了，只得这么硬邦邦地抱在怀里提出去。
&esp;&esp;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到玄关处，那么一通整理，身上难免出了点汗，程拾醒直起腰，刚要从旁抽张餐巾纸，目光却蓦地扫见沙发上的蒋冬至。
&esp;&esp;闭着眼，头仰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esp;&esp;……拖行李箱那么大的声音也没有吵醒他。
&esp;&esp;程拾醒这样想着，神差鬼使地靠近他，倾下一点身子，注视他的脸庞。
&esp;&esp;也是这一刻，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淤色，是那样重，那样疲惫。或许是因为昨晚和她一样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而恰巧为了赶航班今天起得那样早。
&esp;&esp;其实蒋冬至生得很好看，干净，眉弓精致，唇不算很薄，颜色很淡，此时正贴合在一起。
&esp;&esp;他这个人气质很矛盾，粗瞧慵懒，眼神却透着股莫名的锐利与苛刻，像一只螃蟹，钳子坚硬，壳也坚硬，有武器，也有盾牌，能把世界全隔在壳外，世界碰他一下，他就能用钳子夹回去。
&esp;&esp;可他又不像螃蟹，螃蟹可以张牙舞爪横着走，可他不会。他的钳子被用来抵抗从天上砸下来的岩石，不懂得其实也可以躲避，不明白累了要休息，不知道不擅长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选择放弃，所以有的时候固执而辛苦地活着，闭上眼，躺在那里，脖颈上扬时，看着总是那样脆弱。
&esp;&esp;小时候他俩总是拌嘴，她常冷笑着说就他这样，肯定没有女生喜欢他。
&esp;&esp;实际不然，从她认识他开始，他身侧大大小小的桃花就没断过，红着脸，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收下礼物，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司空见惯。
&esp;&esp;可他的情绪总是平平静静的，拒绝得礼貌又毫不留情。
&esp;&esp;这样的他，但凡想要的对象能换个，只要对方能让他开心，她都会祝福的。
&esp;&esp;程拾醒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esp;&esp;螃蟹的壳下包裹的永远是柔软，因此他是个不愿有人靠近却害怕没人陪的胆小鬼。
&esp;&esp;你和他们不一样。